件事,我想请问将军,一个军新兵,面对对面隆隆而来的马队,或作何反应?”
韩随道:“先是发呆,然后腿软,或瘫倒在地任人宰割,或拧身逃跑。”
李煦又问:“若是经历过战阵的老兵呢。”
韩随道:“两股战战,肝胆欲裂,不过他们不会跑,因为他们知道跑也无济于事。拼一下或许还有机会。”
李煦又问:“若是在军营中待过一年,却没有经历过战阵的老兵,又会怎样呢?”
韩随有些发闷,李煦如此接二连三地追问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他想了一下,回答道:“难说,或像新兵一样拧身就跑,或像老兵一样,害怕虽害怕却能稳住阵脚,与敌搏杀。”
李煦道:“将军果然在身经百战的老将看人看事都是入木三分。我在沃野城督练土兵,平日看着一个个耀武扬威,牛气冲天,结果呢,一遇到山奚人的骑兵迎面冲来,全吓傻了,有人还尿了裤子。好在他们都还算有良心,知道我平素待他们不薄,竟无一个人扭头逃跑,硬是用弓弩长槊杀退来敌,使沃野城转危为安。”
山奚贼前些日子寇沃野城,被李煦杀退,这件事韩随是知道的,不过没有放在心上,一个从未带过兵的文官,带着一帮刚组建的团结兵就能逐走的盗贼应该也没什么名堂,而所谓退敌想来也不过就是坚守城池不失,盗贼见占不到便宜,自己退了去。
韩随从未想过沃野城的团结兵还跟盗贼正面交锋过,于是他敛容问道:“但不知司马当日以多少步军破的贼寇。”
李煦道:“我列队城下,刀盾手十人,长枪手十人,步槊手十人,弓弩手十人,另有十二骑为侧翼。又有奇兵五十人埋伏于城门洞。贼寇有三十余骑,欺负我都是土兵,竟然迎面冲阵,冲阵不成溃败,被我部骑兵斩杀二十八级,生擒两人。将军以为我这战绩如何?”
韩随疑心李煦在吹牛,笑道:“军中百战之将也莫过如此。”
李煦笑道:“将军过誉了,是盗贼太过大意,所谓马失前蹄就是指的这个,不足挂齿。”
李煦谦让了一下,韩随也没放在心上。
得知摄军使的李司马来,在草场上训练的巡城营马队士卒停止训练,列队听候检阅,李煦也不谦让,飞身上马,在韩随的碰同下检阅了这支百人的队伍。军士们个个精神抖擞,骑兵的战马都是良种的河西马,养的膘肥体壮。但士卒们身上的服装衣甲却破旧不堪,所用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多数都是他们自己出钱置办的,与禁军多装备横刀不同,士卒们用的刀都是一种带着护手的弯刀。
李煦好奇地拿过一个士卒的弯刀,入手颇为沉重,打造的十分精良,用刀砍劈木桩,应声而断,也十分锋利。
韩随解释说巡城营的敌人主要是回鹘人,他们没有坚固的盔甲,因此用这种适合马上砍劈的弯刀比直刃横刀更为有利。当然若是跟散布在大青山南麓的鬼城和沙陀人作战的话,弯刀并不及横刀好使,鬼兵和沙陀人身上的盔甲都很厚,弯刀劈不开,横刀直刺更易建功,只是横刀工艺复杂,只有官府匠坊会打造,价格奇高,并非所有人都能承担的起的。
李煦正和韩随哀叹大唐初年配发至每一个士兵的大刀现在竟然成了奢侈品,连普通军校都装备不起时,营务走过来报说酒菜已经备好,问何时开饭。
韩随就转身对士卒们们说道:“今日李军使来做东,请大伙吃炖肉咧。”众人轰然大悦。
李煦听了这话心头倒是一喜:自己这趟北威庄之行到底没有白来,该表现的都表现了,能许的愿也许了,韩随领略了他的友好,这不也向自己示好来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头,有了这个开头,下一步应该巩固一下。
李煦留在军营里饮宴到黄昏,在韩随等巡城营将佐下风风光光回城去,故意招摇过市让尽可能多的人看见,让他们知道自己与韩随之间的亲密。
沙陀人如期对丰州发动了报复,不过规模比预想的要小的多,仅仅只是六百轻骑兵,从浅水渡踏冰渡过黄河,由西向东横扫了整个丰州,九原、永丰关门闭户,各处镇寨谨守不出,沙陀人耀武扬威,出尽了风头,若事情到此为止,也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沙陀人收获了面子和虚荣,丰州算是免费进行了一次演习吧。
不过李煦的一番举动却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风头出尽后,沙陀人准备撤出丰州。丰州之地四面皆是黄河,入冬后,多半河面结冰,但不足以支撑军马横渡。只有浅水渡是个例外,沙陀人在一里宽的河面上铺上了软草和沙子,头天晚上铺的草和沙,第二天正午渡河。
先头马队顺利过了河,上岸警戒,警哨撒出去三十里,没有发现唐军的踪迹。信号传回来,大队人马分作三列纵队,相隔五十丈渡河。
沙陀首领末勒蔑夹在左队中间,末勒蔑是沙场老将了,谨慎让他历经百战而肤发未损分毫,三十年戎马生涯,历经百余次生死决战而总能死里逃生。
末勒蔑被誉为“福将”,沙陀首领希望借他的福气把这支精锐骑兵带回去,面子得要,里子也必不可少呀。
但一次,显然幸运之神没有站在末勒蔑一边。当他骑着灰色的战马行走至河道中央时,突然之间一声巨响,在距离他三丈远的地方,一股浓烟直冲云霄,还未等他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咔嚓一声巨响,他脚下一沉,连人带马就跌进了冰窟窿。
事情还没有完,不仅是他,以他为圆心方圆百丈之内,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人仰马翻,冰盖断裂,正在河面上行走的一百余骑跌落冰水中。
之所以选择正午渡河就是怕遭遇唐军伏击,为了防止伏击,过河人马都是全副重甲,冬天的黄河水冰寒刺骨,人掉在冰河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寒冷夺去生命。全身重甲的骑士,在冰水里挣扎了一阵后,精疲力竭,不等唐军伏兵射杀自己就沉入了河底,被严寒封冻。
渡河的人马被拦腰斩断,留在河北的约三百人,河南的不足两百。
一支唐军步队出现在南岸,他们是乘马而来,响彻云霄的爆炸声,就是发给他们的信号,三十里路程不算远也不算近,趁着河两岸的沙陀人忙着抢救河里的落难者时,他们赶到河南岸,下马列阵。
当末勒蔑带着他的一百多骑士永沉河底后,唐军布阵完毕,战鼓响起,缓缓向河边推进。留在河南岸的近两百沙陀兵勉强集结起来,刚刚成军,唐军的箭矢便如雨点般地飞来。一拨沙陀骑兵倒下,但损失并不重,他们身上厚重的甲胄和马甲有效地遮挡了射来的羽箭。
冲锋开始,两百重骑兵启动后,震动的大地颤抖,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弓箭、弩箭,连番劲射,双方都有人倒下,跨过五十步,冲锋的骑士收起短弓,挺起战枪、拔出弯刀,步队前排士卒丢下弓弩,拾起盾牌和步槊。
二十步,冲锋在最前排的骑兵已经能看到森密如林的槊头寒光。
轰轰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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