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闻之有贼侵袭沃野城,一身酒气全化作冷汗出了,打马急急回城,曲河寨寨主则点起寨兵随后而来。行走一道山梁,忽有十余骑斜地里袭来,一箭便射穿张赫咽喉,又一箭射伤秦义,孟良随从与敌对射,护家主先走,片刻之间损失殆尽。
孟良一人伏在马背上落荒而走,十余骑紧追不舍,羽箭在耳边嘶嘶飞过,天黑,慌不择路,孟良一不留神撞进了一处死谷,眼见无路可逃,孟良拔出佩刀还身死战,只一合便被来敌棒击下马,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二日黎明,孟良惶恐而醒,见到的却是妻子郭氏泪汪汪的一张脸,郭氏身旁是自己的三子一女,往后是大管家秦忠及六房小妾,又有一个陌生的面孔,仔细一看,也不陌生,原来是新来城中开医馆的宋郎中。
宋郎中即是宋庄,孟良是被李煦从一伙贼人手中救回来的。在家昏迷了一夜,遍请城中郎中皆无法治愈,最后还是李煦推荐的宋郎中用针灸之术救醒了他。
家主醒来,孟府上上下下洋溢着冲天的喜庆,昨夜流寇带来的惊慌之气一扫而空。
青山纺织工场的一座仓库被大火焚毁,三百条毛毯、上千条毛巾化为灰烬,另有一名工匠在救火时被浓烟呛死,损失不可谓不重。李煦臂扎白布站在仓库废墟前,正与几位管事商议处置善后事宜。孟府的二管家张磨、四管家秦义带着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过来了。
二人恭恭敬敬地向李煦行了跪拜礼,唬的李煦赶紧去扶二人,牵动右臂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两位管家赶紧扶助他,连道莽撞了。
张磨和秦义是奉家主之命来请李煦过府的,救命之恩大于天,一夜之间李煦已经是两次救了孟家家主的命,若不道谢,那还算是人吗?
诸位管事中多数还不知道这一节,待闻之昨夜马贼进城烧杀抢掠,阖城为难之际是大掌柜挺身而出,会同城外回风戌的戌卒击溃马贼,又及时识破敌人奸计,不顾自己重伤在身赶去接应孟家家主,并在千钧一发之际射杀马贼救回孟家家主后,皆大吃一惊。
大掌柜给他们的印象温雅如书生,精明似商人,偶尔也露出一丝曾居上位者的尊容,可没想到他竟还是一位纵马驰骋沙场,盘马窝弓能杀敌的英雄豪杰。
一时对李煦不觉刮目相看。
乘着孟良自己都很少乘坐的华丽马车来到孟府,孟良伤重未迎,夫人郭氏领着子女、侍妾、管家、亲族、外戚、仆奴数百人迎候在府门外,硬是堵塞了一条街道。围观的居民更是密密麻麻的比孟府迎候的人还多。
李煦走下马车的时候,郭夫人领着大众齐齐地拜了下去,忙的李煦也给郭夫人跪了下去,连连说不敢,郭夫人道:“救命之恩大于山,先生受得。”坚持拜了四拜。
起身陪入孟府,孟良已经在秦忠的扶持下迎候在正堂廊下了,见了面也要拜,李煦抢前一步拦住。救孟良李煦为第一功臣,救沃野城的第一功臣非赵笏莫属,虽然击贼救援是他的本分,建功自由朝廷的赏赐,但能阻止贼退后乱民抢掠孟家财产,也是功不可没。在李煦的提议下,孟良派大管家秦忠带着羊酒米钱往回风戌犒军,又请赵笏前来赴宴。
赵笏味来之际,孟良迎李煦在书房闲坐,说了一些感激的话后,忽而含泪一叹,李煦道:“事已经过去,虽有损失,也不算大,兄长何故发此一叹?”
孟良道:“兄长以为来沃野城劫掠的真是马匪流寇吗?”
李煦道:“兄长何来此一问?不是马匪流寇又是什么?”
孟良道:“他们与我交过手,先始还藏头缩尾不肯暴露身份,到后来逼我入绝境后,他们胆量壮起来,进退之间分明是军中的骑士,他们是我三哥派来杀我的人。”
李煦大惊失色,愕然良久,方道:“我也觉出诡异来了,若说是马匪,他们明知回风戌近在咫尺,怎敢攻城时不做任何防备,轻而易举就被我们抄袭了后路?即便是我这个不知兵的人若要攻城,也该有所防备才对呀。”
孟良叹道:“所以我猜人是我三哥派来的,赵笏是他的亲信,来此就是奉命监视我的。有他关照,他们自然有恃无恐全力攻城了。”
李煦道:“但赵笏与我出堡后,却是直击贼之后路,若说这贼是令兄所派,赵笏应该拖延不出才对呀,岂会一闻警讯就率众出击呢,而且是倾巢出动,五十名骑兵齐上阵,在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孟良冷笑道:“这正是我三哥的奸狡之处。他的用意是杀我,并非要毁了沃野城。他知道我在曲河寨,就在城里闹一场,诱我回城,他好设伏兵半道截杀我。”
李煦默然良久,吁叹道:“真是好险!若非我中箭受伤退出战场,只怕即使想到要去接应你,赵笏也不肯放我,说不定会在我背后射一箭,将我也结果了。”
孟良道:“这或就是天意,是上天派兄长你来救护弟的。”
李煦摇摇头说:“真是天意啊,我伤了一臂,竟还能在百步之外射杀要斩你的武士,若非有天意相助,却是难以想象。”
唏嘘片刻,李煦又问孟良:“弟一直有一事不明,兄长富甲一方,家大业大,为何身边的武士如此之少呢,那位张教头据说被敌一箭射杀,此等武艺,如何护卫兄长的周全呢?沃野地处边地,草原蛮族蛮狠凶暴,马匪、流寇也多如牛毛,更有多少不法之徒藏匿于此,兄长为何不礼聘几位忠义悍勇之士守护庄宅呢?”
孟良道:“兄长有所不知,我孟家在丰州也是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枝繁叶茂,子孙众多,老祖宗为了防止子孙争斗,曾立下规矩,孟氏子孙各操一业,各守本分,不可逾越。做官的就做官,领兵的就领兵,耕作经商的就耕作经商,我这一脉本是耕作经商,三哥年少时不务正业,混迹于市井,父亲病逝传家业于大哥和我,三哥恨父亲不公,一怒从军跟了四叔那一脉,后做到天德军使,大哥不堪其逼迫,弃了家业去洛阳寓居,他又逼我将家业交给他,我不肯,他便软硬兼施,时时逼迫,怎奈有阿婆管束,他也不敢把我怎样。今夏,阿婆病逝,无人再管束他,他又来逼迫我,如今却竟向我下了死手。”
孟良言讫捂面痛哭,李煦亦唏嘘不平。
孟良哭罢多时,向李煦道:“我与兄长一见如故,兄长要救我!”
言罢要跪,李煦忙将他扶起,说道:“我落魄而来,蒙兄长不弃收留,感激五内,兄长但有吩咐只管说便是,何须如此?”
孟良擦擦泪,向李煦招招手,带着他来到书房套间,指着墙上的一副地图说:“我这一脉的产业尽数在此。这是天德军城,这三处是我的产业,一座农庄,两座牧场。我意请兄长做这三处的管事,出巨资募死士若干,养在庄宅内。择日我将庄宅赠与他为寿,兄长可邀其入园饮酒,一举刺杀。三哥跋扈残暴,族人早已不满,惧其手握兵马不敢动他,他若死,无人会为他鸣冤报仇,届时可将罪过推在那死士身上,或资其远走他乡,或杀之灭口,则我性命可存,兄长便是我的亲兄长,我情愿以半数家产相赠。三哥无后,其家财亦归兄长所有。”
李煦道:“愿为兄长效命,家财弟一文不取,望事成后兄长能助我在丰州谋一闲职,以了却平生所愿。”
孟良道:“兄既有报国之心,弟怎敢不鼎力相助。丰州防御使幕除副使外,其他幕职任兄长挑选。”
李煦大喜,这时管家来报赵笏已到正堂,二人遂起身迎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