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戈据说还算是一个正派的官僚,不过他侄儿肖彰的名声就不怎么样了。肖彰,同州一霸,因为在家乡打死了人,改了个名字跑到岭南跟着叔父过活,在广州混了个诨名叫“岭南五虎”,此番随叔父到韶州后不久又得了一个绰号“嚣张公子”。
“嚣张公子”的确很嚣张,到韶州后没几天就打服了周博士家的几个子侄,不到十天就摆平了韶州城的地头蛇“镇三街”,再往后他就不满足在韶州城称王称霸了,他要接管仁化县的兰桂生意,做一个有头有脸的豪绅。
常思云调任黔州,周氏在韶州居住了一段时日后也迁去黔州,其在兰桂商社里所占的股份也陆续变卖,此刻已所剩无几,现今杨赞又要调任顺州,人走茶凉,没有了杨赞看守,常思云所持的股份吐出来是早晚的事。
至于杨赞,更不必说了,常思云走后还有他留下看守,他走了呢,人走茶凉,而且会凉的很快。
这是嚣张公子在韶州站稳脚跟后的判断,他自信很准,他环顾左右后,认定从常思云和杨赞嘴里吐出的这块肥肉,只有自己能接手。叔父虽然是暂摄韶州,但他的资历已经够了,跟孔戣的关系又这么好,老夫子没理由这回不抬举他,只要叔父坐上韶州刺史这个位置,看谁还敢跟自己争?
基于这个判断,嚣张公子就拉拢曲江县令李复向商社各位股东施压,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好处都吐出来,断人财路,别人岂肯就犯?想压迫股东们放手当然没那么容易,不过嚣张公子却表现的很有耐心,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加妙不可言。
肖彰很享受这种大棒在握,敲打对手,看着对手愁眉苦脸的感觉。
李复现在处境很尴尬,康侃死了,韶州旧城被冲毁,压在他头上的两座大山瞬间都没了,论理他应该能松口气,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了,可是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李县令现在的处境并不算好,甚至可以用“尴尬”两个字来形容,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康侃死后不久,韶州地界就传出了让李复坐立不安的消息。
有人说康刺史的死就是李县令一手设计策划的,康刺史生前曾逼李县令立下“军令状”,确保浈江大坝不失,这一点曾经被韶州百姓传为佳话。康刺史以治军的手段治官,太有戏剧性,太有看点了,这件事经过无数人的加工、改编、渲染,早已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想让人遗忘,难。
可结果却发生了什么,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浈江大堤溃决,半个韶州城被冲毁,死者枕籍,康青天在救灾中殉职,李县令呢,坝溃时他在哪?他躺在家里,说是养病,什么病?什么病能让一县长吏在百姓面临灭顶之灾时,安然高卧于家中。
养病?养奸吧?更为可疑的是李县令身为一县长吏,辖地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能安然无恙,不仅没有受到惩戒,据说上面还要为他请功,什么道理嘛。
韶州百姓以最质朴的感情在揣度李县令的良心,这让李复感到孤立、无助,一股无形的压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一夜之间,他发现自己不仅被阖城百姓所抛弃,也被州县两衙的同僚们所抛弃了。就连当初撺掇他最厉害的韩明明现在见了他也远远地躲着,似乎稍微靠近点就会沾上瘟疫一样。
在此之前,他李复可是已经隐隐取得了两衙官吏倒康大联盟的领袖地位!
真是卸磨杀驴,康侃倒了,压在你们头上的山没了,你们弹冠相庆了,一脚就把老子给踢开了,忘恩负义的玩意儿,真是岂有此理。
李复愤懑、无助、迷茫、不知所措,这个时候风头正盛的嚣张公子却向他伸出了友谊之手,你让他如何能拒绝?他像一个落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拉住了嚣张公子的手,后者只是轻轻地一拽,曲江县令也就顺势投怀送抱了。
两个狗男人就这么混在了一起。
李煦回到韶州后,跟肖戈见了一次面,肖副使对李煦的辛苦表示慰问,对他以十八岁的年纪就能出任宁南军营田判官表示由衷的祝贺,最后他也坦诚而现实地和李煦讨论了对战死壮丁的抚恤问题。
李煦此番回来带回了三千贯钱,这是他从宁南军为战死的三百韶州壮丁争取的额外抚恤款项,加上户部的抚恤拨款,每位战死的壮丁可以得到三十八贯钱的抚恤。肖戈一面表示感谢,一面表态说如果自己能接任韶州刺史,他将在三年内再拨出一千贯公帑作为抚恤,同时对孤寡家庭授予公田,按年节给予特殊抚恤。
即便如此,抚恤金看起来还是有些单薄,李煦表示自己要拿出一部分钱来贴补,肖戈不同意,他跟李煦说:“公是公,私是私,他们为国捐躯,国家按制度抚恤,我们能在制度内多为他们争取就已经尽了心了,没理由要你自掏腰包的。”
这话也就说到这为止,肖戈意思很清楚,论理论法李煦都没有义务拿他自己的钱来抚恤遗孤,当然如果他自己实在愿意的话,作为私人行为,官府自然不会干涉,不仅不干涉还要当作一件美德加以颂扬。
李煦不在乎谁来颂扬他,他现在想的只是尽自己所能帮助这些为国捐躯的英烈家庭,在她们失去家里顶梁柱后能有所依靠,钱虽然不多,却也是自己的一点心意,或拿去做点小生意,或置几亩地,或添置两头耕牛。
做善事需要钱,加之自己也要离开韶州了,名下的产业也的确需要处理一下,因此当李复充当嚣张公子的说客来劝李煦出售兰桂商社里的股份时,李煦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嚣张公子报的价格有点低,这让李煦有些不快。
买卖,买卖,公买公卖,得讲个公平不是,你想趁火打劫,我偏不给你这个机会,地什么的我不卖了,丢在那即使长草也烂不掉不是?商社的股份想买的人多的是,还怕找不到买主吗?李煦决定拖一拖,磨磨这个嚣张公子的性子,跟他讲讲价。
一连几天李煦周旋于各种庆功宴中,次次都喝的烂醉,韶州官场虽然已经是物是人非,不过身为平定黄洞蛮的大英雄,李煦所到之处还是颇受礼遇的,鲜花美酒让他有些飘飘然,对李复几次催请与嚣张公子见个面具体谈谈转让兰桂商社股份的事,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总觉得时间还多,还有时间与这位嚣张公子斗斗法。
回韶州后的第三天,李煦到曲江县衙里做了交割,交割很顺利,在出任支军使前,主簿管的一摊子事就交给了韩明明,由后者暂摄主簿之职。此番自己还在顺州时,新主簿已经上任,事情,韩明明跟他交割即可,需要自己在文书上签字画押的,自己画个画押,无非如此。
不到正午,事情交割完毕,婉拒了新主簿的盛情邀请,他在张龙、赵虎的陪同下去了灵鹫山找韩五。交割曲江县的公务已经完成,天下司的公务则早在去顺州前已经循例交给副使常山暂摄,现在职务调动,人要到顺州去,下一步作何安排,还要等长安的消息,李煦的主张是将常山扶正,自己在韶州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还有许许多多的未了之事,没有一个得力的人留下来处理,肯定是不行的,现在自己能信任又有能力代自己处理善后事宜的非常山莫属。
这个意思,他已经通过天下司的管道向总司表达了,至于总司能不能同意那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的了。陈弘志现今已经被排斥失去权,总司里一个人也不认识,没人能帮得了自己,听天由命吧。
想到不久前自己还在这一亩三分地上狗苟蝇营、殚精竭力,一眨眼的工夫却什么都跟自己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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