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一直疏淡客套的笑意忽而真实了许多。
“夫人既说是他人所送,那不知可否借府中这几年的来礼清单一阅——也让我等瞧瞧,究竟是何人物?能随意拿出夏国皇室贡品送人。”
随着唐今淡淡的话语,堂中原本还有着的一些窃窃私语逐渐安静了下来。
周围那些或坐或站,等在厅中各处旁听的妾室子女们,都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洪夫人。
洪夫人神色未变,瞧着依旧是沉着冷静。
可她那张刚刚还极为伶俐的嘴,此时却像是突然被人缄了一般,紧紧闭着,未曾开口回答。
凡是大户人家,收送他人礼品都必定会记下清单,以便日后人情来往。
这些单子一年一年的,若无意外,至少都会收个十年。
唐府有,薛府有,洪府,自然也会有这样的习惯。
随口一句他人所送就能了事了?
哪有那么容易。
洪夫人的骤然沉默周围人都看在眼中。
一些机灵的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说话,愚笨一些的,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感受着屋中蔓延开的压抑沉寂的氛围,也都一个接一个地闭上了嘴。
站满了人的屋子里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一直闭目养神着的洪闻道缓缓睁开了眼睛,“家中账目混杂,一时怕是……”
“洪大人。”这是唐今今天第二次开口打断人说话了。
她脸上那维持了一天的清淡笑意,此时已彻底消失不见。
“这洪府,就不要再像那刑部一般,起上一场大火了吧。”
素衣公子话语浅淡,声音幽凉,那双上挑的狐眸在失去了温和笑意后,冷得快要刺出冰来。
简短的一句话,却让屋中本就压抑的气氛霎时降到了冰点。
明明对方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毛头小子,可在那双冷色狐眸的注视之下,即便是洪闻道,都隐隐生出了几分惧意。
他沉默不语,但那双深陷的眼睛中早已布满阴翳。
薛忱的茶也喝得差不多了。
他砰一声放下茶碗,看向周围的黑甲卫,“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账房里将那些收礼清单都拿来?”
“是。”立即有黑甲卫们应声。
洪闻道深吸了口气,面色开始缓和,“阿忱,此事……”
“洪大人。”薛忱也学着唐今的,直接断了洪闻道的话。
相比于唐今的冷淡,他的话语里更带着几分微妙的嫌弃与抵触,“洪大人还是直接唤本将军的官职吧。‘阿忱’这称呼从洪大人口中喊出来,直叫本将军如坐针毡啊。”
看薛忱那副纠结而又嫌弃的表情,他似乎是已经忍耐许久了。
洪闻道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半晌,脸上刚摆出来的那副慈眉善目的表情,终究还是再次沉了下去。
唐今抿了口茶,掩饰笑意。
……
他们刚来洪府的时候,薛忱就已经让人去看好了账房,这会自然也极为顺利地拿到了那些清单。
结果自然也不必多说。
那些从各个院子里翻出来的,随便一样也是价值千金的夏国产物,可没一样是记录在来礼清单上的。
若换平时,只是这样的一些间接证据还不足以直接将一个三品大官投入狱中。
但眼下这种关键时候,却是已经足够了。
薛忱合上那最后一本账本,似笑非笑,“洪大人,跟本将军回刑部大牢坐坐吧?”
洪闻道此时已经无法再维持着那副处变不惊的淡然模样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微微涨红,眼神阴鸷:“薛忱,你敢?”
薛忱冷嗤一声,脸上最后一点摆出来的笑意也消失不见,“再不敢的事情本将军也已经做过了。来人啊,送洪大人回刑部。”
望着洪闻道那阴云密布的老脸,一众黑甲卫声音宏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