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说吧,”法尔刻嘶哑地道,“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心意,带一个已经和我切割的叛徒来我面前?我也想听听你的理由,亵舌。”
军锋的身躯猛地弓起,朝圣也转动眼珠,冷冷地盯着亵舌的侧脸。
宫室内的氛围一触即发,就在这时,高耳在流连的阴影中化为实体,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在敌方的大本营中。
“别误会!别误会,”他举起双手,朝着大家假笑,“实际上,要见你们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位……客人。”
军锋的手中聚拢利器,朝圣的舌尖亦汇聚必然实现的咒言,法尔刻却一下失控地站起,嘶声问:“气息,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地狱的君主骤然爆发,他带去的暗影瞬间笼罩了整个高旷的寝殿,空气同时凝滞如混沌的泥沼。在这样的压迫下,即便高耳就是掌控影子的主人,他也无法拥有一丝一毫的逃脱机会。
但是,他也没想着要逃。
——他身后已经响起了一个暗含怒火,将挑衅高高挂起的声音。
“什么味道?我!还能是谁的味道?”
法尔刻僵住了,亟待出击的军锋和朝圣也石化在原地。余梦洲悍然跳下高耳的马背,无罪灵魂的光芒,霎时驱散了他投下的阴影。
人类倔强地瞪着魔域的皇帝,大步流星地朝他走过去,一点儿不曾掩饰手上拎着榔头的事实。
“嗨!你!”他大声道,“对,我说你!”
法尔刻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他的大脑宕机了,语言亦在唇舌间垂死。他的眼神呆呆的,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个时候——明面上看,他是马群的首领,成熟稳重,誓要引导同胞摆脱奴隶的身份;可暗地里,他经常偷偷地凝视人类,看他的笑容,他的神态,他的汗水,还有发力绷紧的身体,他大声呼喊时,脸上洋溢着自由而快乐的光彩。
听到余梦洲的话,他下意识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余梦洲跳起来,一榔头怼在皇帝的胸口。
“你太过分了!”他怒意十足地喊道,“为什么放任你的族群分裂,还骂别人是叛徒?!”
纵使高耳紧张地用尾巴紧紧缠住后腿,听了这句话,还是喜不自胜地挺直了腰杆。
无罪之人的当胸一锤,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法尔刻立刻闷哼一声,不自觉地捂着心口,弯下了腰。
“为什么要用十一抽杀的政策,来对付地狱的居民?!”又是怒气冲冲的一榔头,这下敲在法尔刻的腰上,“他们是有罪,但这不是你可以当暴君的理由!用他们的命来换我,你以为我会高兴吗?那我现在亲自告诉你,我不会高兴!”
法尔刻立马倒吸一口凉气,他不得不按住腰腹的位置——上面已然溢出了乌青的瘀痕。
“还有就是!”好了,他低头了,这下高度足够了,余梦洲握着榔头,眼疾手快,“梆”地在皇帝脑袋上敲了一下,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差?我很难过!如果你不知道我会难过,那好,我现在同样亲口对你说,看见你虐待自己,我心里实在难受的要命!”
法尔刻这下没法出声了,他脑仁生疼,耳边嗡嗡作响,四蹄一样软得撑不住身体,不得不在沉重的坍塌声中跪倒在地,但即便是受了这要命的三连击,他还是呆呆地看着余梦洲,从未移开目光。
余梦洲喘着粗气,扔掉了榔头。四目相对,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了,他吸着鼻子,压制哭泣的冲动,哽咽道:“按照我的、我的计划,接下来就是,我俩相拥而泣,再大哭一场了。你觉得,这个方法管用吗?”
法尔刻仍然呆呆地,他无言地张开双臂,余梦洲沉默片刻,他冲过去,用这辈子最大的力道,和法尔刻抱在一起。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傻!”他颠三倒四、口齿不清地哭道,“你在想什么啊,有必要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吗,我要心梗了!”
法尔刻怔怔地说:“……我爱你。”
“我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看到你都觉得陌生!”余梦洲持续抱头痛哭,“你到底在想什么,家都四分五裂了,你们不是一家人了吗,为什么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啊?!”
法尔刻怔怔地说:“我爱你。”
“说什么爱不爱的……我也爱你,”余梦洲用力吸鼻子,哭得一塌糊涂,“虽然这不是咱们东方人的语言习惯,但是我也爱你们,到时候我们一块去农场里养老,你们也是我的家里人!”
法尔刻怔怔地说:“好,我爱你。”
亵舌:“……”
亵舌木然地对军锋和朝圣说:“记着,你们不能走,首领完了,一会就轮到你们了。”
朝圣喜极而泣的神情顿时一凝,军锋泪眼婆娑,天真地问:“什么,是拥抱吗?”
“是啊,”高耳一边感动,一边阴阳怪气,“我保证,等着你们的肯定是个超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