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直腰,才发现腰弯了这几个小时,像被谁砍了一刀,里面断了似的。
到休息室他把带来的面包就着牛奶咽了,把苹果在裤子上擦擦吃下去。对面一个印度人把带的饭塞在微波炉里热了,打开是咖喱米饭和一只鸡腿,咖喱味飘过来,很难闻的。
看着十五分钟快到了,去了厕所又去工作。那个人指着手表对许峻岭说:"twominutesmore。(超过了两分钟)”许峻岭看他剩下一大堆塑料小圆筒在机器下的盒子里没捡出来,指了说:“youlefttoomuch!(剩下太多了)”他不理许峻岭,又去接替另一个人的工作。
许峻岭对着他的背影骂一句:“太王八蛋了!”弯了腰加快动作。下半夜更加漫长,手表的指针移动特别慢。好不容易从窗口看到天有了一点亮色,就觉得有了希望。
许峻岭不停地看手表指针一点点移动,每过去一分钟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鼻子已经不那么灵敏,再也闻不出什么,头却分外地沉重起来。他在心中默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鼓励自己。
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一个动作做到底的工作,才知道这种单调多么难以忍受。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透,下班铃终于响了,接班的人在这一瞬间出现。
外面空气新鲜,夏天的朝阳向大地散播着温热。在这市郊看不见几个行人,四周显得空旷,远处的街道上有汽车来来往往,使田园般的静穆中透出一点繁忙。
对这一切许峻岭无法摆脱那种陌生的感觉。这种陌生感提醒着自己,三年了他仍是一个异乡的游子,是社会生活的局外人。上了公共汽车没有座位。许峻岭拉着扶手昏昏欲睡,旁边坐的是一个中年白人,过了一站又一站他老不下车,许峻岭简直有点恨了起来,后悔不该选在他旁边站了。似乎有了点动静。他睁了眼,那人已经准备下车,一个黑人已经插进来占了位子,目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车开了五十分钟进了地铁站,因为是起点站倒有座位,可又没了睡意。那些上学去的中学生少男少女搂在一起亲嘴嬉笑,旁若无人。姑娘们个个是美女,满脸的稚气。许峻岭觉得这些少年们的福气未免太大了点,可也明白这些事离自己非常遥远。
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把电话线拔了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腰像断了似的里面酸疼,脑子里丫丫叉叉像布满了小钢针,一刺一刺的,眼角也像结了洗也洗不去的灰垢。
想着晚上还要上班,心里越急就越睡不着,到了中午干脆起来去外面游走。游走了回来拼命喝了几口牛奶,又后悔喝这么多一会儿又要解手了。躺在床上老想着解手的事。
一会儿就起来去了水房,一下午倒去了十来次。好容易睡了又睡得不踏实,怕过了上班时间。
突然一惊而起,看着天还亮着,才七点多钟。许峻岭不敢再睡,起来做饭吃了,剩下一半用盒子装了带到工厂去吃。
九点多出门的时候他把腰伸缩几下,里面扭伤了似的还疼着,头也昏昏沉沉,这一夜可怎么熬得过去。想到这份工作来得太不容易,在心里唱着“这是最后的斗争”果然有了几分豪迈之气,大步迈下台阶。
这样硬挺着坚持了两三个星期,睡眠调整过来了,腰也不疼了,塑料味儿也不再那么难闻。两个星期的时候,领到了第一张支票,心中有一种充实的感觉,只是时间却分外地难熬了。
每天刚上班他就开始计算时间,心里紧绷着像上了发条的钟表。每过去一小时,那发条就松一点,带来一种轻松的感觉。
下班前的一两个小时是最困难的时刻,他已经被单调的动作折磨得焦躁不宁,只好装着对心中的焦躁麻木不仁,做着深呼吸压下去。许峻岭经常用右手的食指在手表的表面顺时间方向虚画着圈儿,催促老人似的指针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