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花十八块钱买了株圣诞树,许峻岭抱了往回走。电梯老不下来,他心焦怕他们等我吃饭,终于电梯下来了,门一开,隔着树他恍惚看着里面是空的,抱了树往里面闯。
突然,那边伸出来一只手在他肩上用力一推,许峻岭抱了树仰面倒在地上。他一看,电梯中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白人,正用手摸着脸,大约是树枝擦着了他的脸。
许峻岭爬起来把树甩到一边,那人从他身边走过去,他大叫一声:“怎么啦!”从后面攀了他的肩,嚷着:“怎么用这么大的力推我!”他说:“先出后进。
树枝都擦到我脸上来了!”许峻岭说:“所以你推我这么重?”他竟点点头,说:“是的!”许峻岭气得嘴唇直颤,又绽开一个笑脸。
突然在他肩上用力一推,嘴里说:“操你妈的!”他差点摔倒,身子晃了晃,站直了。他正想说什么,外面进来一对白人青年男女。
那女的对许峻岭说:“你不应该推他!”那男的也说:“你不应该!”许峻岭心里想:“又关着你们的事了!”他说:“他先推我,你知道吗?”那女的说:“你推的他!”
许峻岭冲着她说:“你是不是认为我不应该推他,他却可以推我?”那女的说不出话。那个中年男人用愤恨的眼光望着许峻岭。许峻岭不理他们,拖了树进了电梯,看见他们三个人还站在那里议论着。
许峻岭按了二十一楼的按钮,电梯门轻轻合拢。就在关闭的那一刹那,他看见那个中年男人摇着头往这边一指说:“中国人。”许峻岭血往脸上一涌,马上按了二楼的按钮,电梯已经过了二楼,他跳过三楼按了四楼的按钮。
电梯门开了,他也不管那株树,冲出去往楼道尽头跑,从安全门的楼梯一直冲到一楼,又转到电梯那里,看见那对青年男女还站在那里,中年人已经不见了。他跑大门外,四下张望,那中年人正进了一辆轿车。他追了几步,车已经开动了。
他看着车远去,手指颤抖着指着那辆车。无可奈何许峻岭只得回转去,那对男女刚进了电梯,电梯门正在合上,树还在里面呢。他赶上一步,按了按钮,门又开了,他闪到里面。见他们是到二十四楼,他就按了到二十五楼的按钮。
许峻岭往边上一靠,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硌着他,是那把弹簧刀。许峻岭把那把刀掏出来“啪”的一下打开。
那女的吓得肩一耸,那男的往女的前面一挡,这一挡倒提醒了许峻岭,他在心里笑着,却故意呲牙咧嘴做出凶狠的表情,把弹簧刀来回“啪啪”地开关着,又用力“刷”地把树枝削下一枝,掉在他们脚下,他们露出惊慌的神色。
这时电梯行到十四楼,那女的按了十五楼的按钮,电梯停下来,他们就出去了,又回头看许峻岭。许峻岭望着他们很和气地眯了眼笑,又向他们轻轻挥手,说:“圣诞快乐!”
他们哑然望着许峻岭,电梯门轻轻合拢。他一个人在电梯里昂了头神经质地大笑,自言自语说:“逃跑了,逃跑了!”一直到顶楼他才出来,抓着树梢在楼道拖着走,心中有一点安慰,至少这棵树可以由他解解气。
许峻岭把树拖到楼道尽头,出了安全门,把楼梯转弯处的窗户打开。外面的风“呜”地吹着,冷刺刺地吹在他烧热的脸上。
他把圣诞树架在窗户上,一手抓了树梢,又用弹簧刀削下一枝树枝,探了头看着树枝悠悠地在风中落下去。他把树枝一枝一枝削了下去,嘴里“嗨,嗨”地喊着,最后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许峻岭又探头看了看外面,底下是雪地覆盖的一片草坪,在微光下显出一片洁白。他迎了风站着,远远近近是一片灯海。他默默地想着“chinese”这个词,自己的呼吸声听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