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十分钟,台子上又堆不下了,侍应小姐就把碗碟堆在地上。
许峻岭心中好窝火,在心里痛骂老板:“操你的娘!吃饭的时间扣都扣了,怎么不让人家吃完这口饭”骂尽管骂了,心里又怕经理说他无能,说不定以前就是一个人做下来的,只好不到时间就强打精神去工作。
他工作时尽量减小动作的幅度,节省体力。有一天洗着碗发现一只盘子底下压了三十四块钱,猜想是顾客给侍应小姐的小费,餐厅灯光昏暗她们没看清。
许峻岭把钱上的菜屑擦了,塞到口袋里,心想每天有这么一回就好了。还有几天生意淡些,经理就叫人提了一桶新鲜鱿鱼来,要他一只只翻洗干净。
每天下班他都累得精疲力尽,想着自己干着这样的活,挣这一点钱,老婆却是个博士,男人做到这个分上,还怎么能叫人看得起。
出了餐厅许峻岭把渍着油汗的脸贴在门前的不锈钢的柱子上,里面幻出他变得狭长的头影,在街对面霓虹灯的闪烁中一明一暗。
一辆小车开过来,在头影上碾过,那强烈的光一晃就消逝了。又一辆小车开过去,尾灯在头影上映出两个小红点,渐渐远去,忽然许峻岭看不见自己的眼睛,两个小红点灼灼地注视着他,终于消失。柱子那种坚硬而冰凉的感觉给了他一种提醒,他想到生存的现实对他,也许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坚硬而冰凉,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残忍,你无法回避也无法突破。
那些闪着诱惑光彩的温情怀想,无论自己多么执着,也只能放弃。那种不动声色不可捉摸的力量总是在迫使人们就范。这天深夜下了班许峻岭骑车回家,开了楼下的门,房东已经睡了,楼道的灯不知怎么也熄了,眼前黑乎乎一片。
他摸到楼梯,几乎没有力气上楼,就坐在楼梯上喘气,黑暗中他怜惜地摸摸自己的脸,又捏一捏酸疼的胳膊。
记着很多年前,在大学参加运动会后,胳膊也有这样酸疼的感觉。楼上也没有灯光,一阵轻微的声音传来,知道范凌云还没有睡。
许峻岭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楼梯上坐了喘口气,是怕范凌云看到自己这副疲倦潦倒的模样,他在心里害怕着女人的怜悯同情。
到了门口他舒展一下筋骨,推了门进去,步子里带着一点矫健的弹性。范凌云坐在床上看书,说:“今天回来晚些。”许峻岭说:“今天事多点。
你明天要上课,熄了灯睡就是,我可以摸黑。”她说:“今天累不累”许峻岭说:“西方社会总不会把人累死的,以前十几个小时做也做了。”洗了澡许峻岭熄灯睡下,她说:“外面贴了一张条子,不知道谁贴的,也不知道是说谁,有点像说我们。”
许峻岭翻身起来说:“我去看看。”她说:“明天早上看也不迟。”许峻岭说:“不看我睡不着。”
许峻岭开了楼道的灯,看见一张条子贴在楼梯口墙上,写着:中国人人穷志不穷。我们到西方已经几年,从来没丢过东西,这是第一次。东西虽然不值钱,是个道德问题。请不要再拿别人的东西。没有署名。许峻岭看了血往脑袋上涌,回屋对范凌云说:“那错不了是隔壁那对狗男女贴的,在说我们呢,王八蛋!”
范凌云说:“他又没有点名,再说我们又没拿他的东西。”许峻岭说:“简体字肯定是大陆来的人写的,也是写给大陆人看的。这一幢除了我们就是他们。道德问题!听这语气也知道是自己的同志。你错拿了他们的东西没呢”范凌云说:“绝对没有。”
许峻岭说:“冰箱里的菜拿错过没有”她说:“上面两格是他们的,下面两格是我们的,怎么会错。”许峻岭说:“这几天你买了什么菜,吃了什么菜,仔细想想!”她说:“绝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