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改变命运的艰苦努力。那种超然的力量有时真的使人们感到了生命挣扎的徒劳无益。圣诞节前的一个星期天,许俊岭清早起来去华语学校给那些小孩上课。走的时候范凌云还睡着。他怕浇豆芽有淋水的响声惊醒了她,就给她留了一张条子,写了“浇豆芽”三个字。
上完课联谊会主席老宋开了车来接他的女儿,跟许俊岭讲起圣诞节准备组织一次活动,问他愿不愿参加筹备。
他毫无兴趣,为了礼貌许俊岭跟他讨论了一个小时,最后又告诉他自己想退学了。他见许俊岭不断看表,说:“你该回去了,范凌云等你呢。那天一定来啊。”
回到家里范凌云喜气洋洋地说:“豆芽已经洗了。”还表功地伸了漂得红红的手指给许俊岭看。
许俊岭说:“怎么就洗了,到晚上明天早上才发好呢!”她说:“你自己留条子要我洗的!”许俊岭说:“我要你浇豆芽。”
她从垃圾袋中把那张条子翻找出来,说:“哦,真的是个‘浇’字。”许俊岭说:“本来要到晚上,你提前了质量会受影响。”她不高兴说:“我刚洗的,你自己又不早点回来。我还累得腰酸背疼呢。”许俊岭说:“你现在是孕妇呢,也不小心一点。”
她笑笑说:“没事,医生说了要多活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和平时一样。”既然洋医生都说了,那一定是对的,反正许俊岭也不懂。第二天早上,范凌云一起来就说肚子疼,去了水房,回来神色大变,说:“下面有血。”许俊岭大吃一惊问:“多不”她脸色苍白,说:“好多。”
许俊岭从床上跳起来抓过电话想打给医院,又不知道号码。他急急地翻着电话号码簿,想叫一辆出租车。范凌云伏在桌子上捂了肚子脸色煞白冒着汗珠说:“我来。”
许俊岭在一旁说:“救护车!”这提醒了她,她指指床上的外衣,说:“号码本!”许俊岭从衣服里摸出电话号码本给她。她伏在桌子上给医生打了电话,说:“救护车就来。”许俊岭扶了她到楼下去等,心里想着:“小产了。”不敢说出来。
外面很快响起喇叭,一辆白色救护车停在门口。许俊岭扶着范凌云到门口。车上跳下几个穿白衣的人,迅速从车中拉出一副担架放在雪地上,扶着范凌云躺下去。担架把许俊岭吓坏了,腿子直发抖。她躺下去的时候许俊岭发现她裤子上有血浸出来。
在车上许俊岭拉着她的手,冰冷冰冷的。范凌云被推进手术室去,许俊岭在外面坐着,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他的脑海像一片辽阔苍白的天空,各种念头像一只只大翅膀的鸟飞越而过。
当他想盯住一只鸟仔细观察,它却振翅遥遥远去,终于许俊岭在心中确定了流产是已经无可挽回,可不知会有什么后遗症没有接受了这一事实之后,许俊岭想到了它的意义。
把他和范凌云连在一起的链条,现在已经断了。这种阴暗的想法使许俊岭全身发冷,那念头却不由自主地冒出来。潜藏在心底的思想又开始活动,他竭力想避开不去细想,但越是想避开就越是被自我提醒着避不开。
许俊岭想象着许多神色阴沉的人在微雨的街道上走着,一张张苍白潮湿的面孔高低起伏,忽隐忽现,其中一个似乎就是自己,想看清楚时忽又闪到人群中不见了。
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神色凝重,沉默不语。墙上的挂钟在他们头顶滴答响着,越过沉默的时光,那均匀的不动声色的声音应合着许俊岭心跳的节奏,把时间切成细碎的残片。
他忽然想着人是一种很不安全的动物,不然自己并不是个狠心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产生这样的念头,这时他对世界产生了异样的感觉,觉得对世人世事要重新理解,强烈的怀疑和灰心情绪在心中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