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她,说出的话在裴柔听来犹如天籁。
“裴小姐不必多礼,叶某仔细查看过,这两株确是百日昙无疑。”
裴柔抬起头,眼中似有泪光。
太好了,阿杨有救了。
“不过,医书中关于此药的记载多不属实,夸大了此药的功效,叶某还是劝裴小姐不要高兴得太早。昨夜殿下已对叶某详说过令弟所中无眠之事,只是无眠非同一般寒毒,裴公子中毒时间太长,这百日昙籽能缓不假,但是彻底根治,确是不能的。”
“能缓多久?”
“一粒昙籽至多缓毒十年不发。”
裴柔眼中失望尽显。
李云棠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此时再听只剩下满心的欢喜。能缓就好,对她来说,别说是十年,就是一刻她也愿意尝试。望着岩缝中随风摇曳的两朵花,兀自开口:“咱们这就开始吧。”说着抽出匕首,扯过裴柔的袖子往岩壁走去。
百日昙生长在埋在岩缝土层里的活虫之上,非饮至亲之人之血不能结籽。而裴杨身边称得上至亲的,就只有姐姐裴柔和母亲裴清了。养一棵百日昙所需的血液几乎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好在她和裴柔都年富力强,若是能赶在花期供血百日成功结籽,裴杨就又多了一份缓解。这样想着,李云棠笑起来。
但百日昙只有两棵,她不能冒任何风险。用匕首尖抵在裴柔指尖划开一个小口子,血珠瞬间冒出来。将血滴在将开未开的花瓣上,鲜红的几点在洁白的瓣上甚是扎眼。
场上三人瞪大眼睛看着。
静静等了半个时辰,血滴都凝结了,也不见半点吸收的样子,李云棠脸色阴沉得可怕。昨夜她将裴杨惯使的毛笔烧成灰埋在活虫周围,拉了几个亲近的人试血,随侍的墨九和不疑也都试过,加上叶家主,几人之中只她一人成了。可是,为什么她的血可以,身为胞姐的裴柔却不行?
看着丝毫不减的血滴,叶家主叹了口气,“现在还有一棵,花期将近,殿下打算如何?”
盯着花瓣上那鲜红的一滴,李云棠一拳打在石壁上,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太傅。
裴柔立刻沉了脸,双拳紧握对准李云棠几乎要打上去,看见她用了白布缠绕的手腕,忽的松开拳头,愤怒地把头转向一边。
裴柔不行,那试血之人就只剩下裴清了。但裴清近年体弱,要她供血百日无疑会要了她的性命。一命抵一命换来的药,陌生人裴杨尚且不会吃,何况是自己的母亲。
冷静下来后,一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李云棠转向叶家主,“叶家主可有促人生血的法子?”
想到李云棠要干什么,裴柔惊恐地转过身,阻止道:“殿下,不可!”
没有理会裴柔的叫喊,李云棠躬身行礼:“还请前辈帮助本王。”
对上李云棠不顾一切又包含温柔的眼神,叶家主微微愣神,当年若她也有眼前这个女子的勇气,该有多好。
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将脑中的方法都过滤一遍,才慢慢开口道:“生血的法子倒是有,只是不循自然天理的生长毕竟不是正道,殿下的身体会……”
“本王不在乎。”
“殿下,万万不可!”身后又是一句叫喊。
李云棠一眼瞪回去,沉着嗓音说道:“老师体弱,你不想,青儿不想,本王也不想!但是无眠已经在他身上十七年了,他倔强要强,即使糟尽世人的白眼也从不向你们吐露。我费了这么大的劲才重新看到他笑起来的样子,以后便不想再让他哭。我喜欢他,也想让他亲口说喜欢我,但无眠一日不解,他就一日不肯放下。本王不想等了。”
裴柔看着李云棠痛苦的样子,大张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夺眶而出,花瓣上的血滴还是那么刺眼。
“沈园今日就送与前辈了,只是请求前辈能在这百日之内帮助本王。”李云棠句句恳切,叶家主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殿下言重了,叶某对这百日昙也有兴趣,能亲眼看到它开花结籽入药救人是叶某的荣幸。只是生血之法有违正道,还请王爷能够配合叶某。至于沈园,叶某一介游医要了也是浪费,只在园中开一块药圃留一间房休养就好,殿下还是留给真正需要的人吧。”此处宅院引了温泉,对深中寒毒的人大有裨益。她刚回京城时沈园还未有主,后来才听说被别人买了去。叶家主看着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羡慕又嫉妒。
从沈园出来后,已过申时。马车中,裴柔几次看向李云棠的脸,张嘴又闭上。
看着那张与裴杨三分相似的脸,李云棠终是没忍心,“姐姐想说什么?”
她现在正虚弱着,出口的声音没什么力气,裴柔听了一脸愧疚,到嘴的话又咽回去。
李云棠见她不说话,又想起明日的赏梅宴,“告诉他不必担心,明日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都随他。父君那里,本王会处理。”
又过了一会儿,“今日之事,不准告诉他。”
迟疑着,裴柔点头。
马车颠了一下,李云棠伸手拉下宽大的袖子,遮住白布缠绕的手臂。墨九轻扯缰绳,让马儿跑得更稳些。
夕阳下,一辆马车缓缓地驶向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