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想不明白, 易尘也想不明白。
但是易尘长期被人当做倒苦水的垃圾箱,很快就发现了自己一直想要寻找却又找不到的, 属于朽寂魔尊的弱点。
是治愈还是攻讦?选择权都掌握在易尘的手中。可以说魔尊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将自己的命门暴露在了易尘的面前。
可易尘知晓, 这是一个陷阱。
谈话需要技巧,气氛需要烘托,魔尊如此直白地将自己的秘密宣之于口,不是因为心宽或是信任,而是因为有恃无恐。
如果易尘因为偏心少言而出手打压魔尊,天道失德, 必然也将遭受反噬, 若是天道失序, 魔尊未必不能从一潭浑水中分得一杯羹。若不能自保便自损八百伤敌一千, 因为胸有成竹,是以有恃无恐。
易尘抿了一口茶水, 她这时候倒是不担心对方会在茶汤里下药了, 毕竟双方图穷匕见, 魔尊大抵也是不愿意落一个把柄在天道手里的。
易尘那些条条规规的律令看似没有什么作用——毕竟当某件事情尚未成为既定的事实之前都不能作数, 这种能力就跟马后炮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对于知晓易尘真实身份的人来说, 这些律令又是再分明不过的威慑,不会有问道者会去尝试残害天道, 这与自取灭亡没有区别。
“天机无情道,断情绝爱之人,本是不可能娶妻生子的。”朽寂魔尊没有卖弄关子的想法, 或者说,现在有求于人的是他。
“可是父亲却不顾同门之人的反对,与母亲结为夫妻——当然,在外人看来,这原本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在夫妻之前,他们还是道侣。”
“父亲与母亲身为仙界大能,距离飞升也不过一步之遥,是什么让他们抱着道途崩阻的危险也要走到一起的呢?”
墨袍如水的男子垂眸轻笑:“在他们知晓自己的孩子未来会成为大道之主并以天柱之身力挽天倾之时,就不需要犹豫了吧?”
比起天地苍生的分量而言,两个人道途上平添的无数风险,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吧?
“兄长是命定的道主,但尘世自然亦有枯荣寒暑之理,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那——”他叹气,“为了天生道骨的道主能够平安降世,在道主的命轨上为他无上的荣光增添一抹瑕疵,以‘魔主’为基石而诞生的一位兄弟,是不是就不难理解了呢?”
“而面对这个注定被正道所弃的孩子,身为天机道的正统修士,自然不会违逆天道的立意,甚至可以加以利用这枚天道的棋子。”
朽寂魔尊持杯,神情淡漠地抿了一口茶汤,只觉得那清香甘美的茗品都化作了唇齿间徘徊不去的苦涩。
“比如说,他们因为道主这个孩子所要经历的那些三灾九难,都应验在我这个注定堕入魔道的逆子身上,不就好了吗?”
母亲最爱的人是父亲,她的三灾九难本应该应运在父亲的身上,可是最终,这劫难却落在了莫执悟的身上。
所以,明明深爱着彼此,却要拼尽一切地淡出对方的生命,让时光磨平这份感情,然后将那份属于尘世的爱都寄托在莫执悟的身上。
注视着他的母亲,心里是不是在思念着父亲?她最后宁可死在他的手里也不肯跨过天劫的最后一坎,是不是因为父亲已经先她一步离去?最初的最初,她对孩子毫无保留的爱,是不是因为她早已看见了终局?
多可笑啊,那曾经折磨了他近万年的心魔——亲手殺母的罪孽,到头来竟是如此荒唐的一场闹剧。
可笑得让他险些笑出声来。
——却又痛得撕心裂肺,几乎要为此而落下泪来。
“抱着斩断尘心的念头去爱我,只为了不让劫数斩断他们之间最后的牵系。”
朽寂魔尊淡淡地勾唇,好似无力,又仿佛深藏的竭嘶底里。
“从一开始,他们就……”
“做好了全心全意爱你的准备。”易尘突然出声,语气平直地描述道,“没错吧?”
无人应答。
仅有两人的茶室里,一时间充溢了逼仄而又压抑的空气。
朽寂垂了垂眸,他淡漠的余光落在易尘轻阖的下颚上,那是她紧张的证明。
“你果然比苦蕴更擅长诡辩。”
死寂一样的沉默中,朽寂最先打破了这份令人尴尬的安静,只是语气凉薄地轻嘲,用一种几乎掩盖不住的轻慢之意:“是不是在嫂子的眼里就只能看见这个世界的光明与美好,所以一切抱有目的与恶意的阴谋都可以归咎为情有可原,然后坦然无畏地劝解他人原谅——”
“你要将他们的爱视作‘阴谋’吗?”易尘近乎无礼地开口打断了朽寂的话语,“但凡你有半分这样的念想,你也不会如此痛苦了吧?”
“我的确没有资格要求他人原谅于否,只有真正受到伤害的那个人才有资格说原谅,其他的,神也好,佛也好,都没有资格。”
易尘双手握着茶杯,藏在面具后的脸却是冰封一般的冷静:“所以,我说,信不信,接不接受,都由你。”
少女说得斩钉截铁,朽寂却嗅见了其中的危机,他的理智在命令他立刻喊停,可他的感情却在催促着少女继续说下去。
仿佛自欺欺人,可笑之极。
魔尊拒绝的话语最终也没能说出口,他只能沉默地坐在原地,听着少女语气平静地吐出了比恶鬼更加蛊惑人心的话语。
“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少言的相遇,源于一场……荒唐而又可笑的……骗局。”
易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那个一直埋藏在她内心深处不敢提起的字眼:“那时候的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会偶尔调调香,看看书,对道一知半解却并没有什么伟大造诣的凡女。”
“我之所以说我们的相遇...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