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安,姐姐弟弟难过,阿媛阿姝也是心神不宁,食欲顿消,高气压下,也不敢说话。
程放被妻子捅了几下,示意他开口,可他已经知道情由,哪能火上浇油?
可惜程秀不在,程启程放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不靠谱的老爹身上,频频朝他看,指望老爹拿出点一家之主的架势。
老头自身难保,哪敢出头,垂着头扒饭,心里直骂厨子:一顿米饭也能做成夹生的!
董氏表面沉稳,该吃菜吃菜,该喝汤喝汤,吃到嘴里都觉没味,就觉得手痒,下午没打过瘾,不时恶狠狠地看向罪魁祸首,和罪魁祸首的爹。
那父子两个收到老妻老妈的怨愤,一下把头垂得更低,一下鼓起勇气还个讨好的笑脸。
最轻松的倒是立规矩的张歆,除了想想呆会拿什么宵夜点心给孩子们吃,就是悄悄看戏,居高临下,除了董氏,差不多人的神情动作,都能看见。这些都是她的家人啊!
第二天,张歆还要立规矩,董氏眼睛一瞪:“还想让大家饭也吃不安生啊?坐下!”
程四老爷在福寿阁宴请几位老朋友,程启作陪。
酒足饭饱,送走客人,父子两个都不提回家,跑到张歆平日理事的侧院二楼对坐喝茶。
半壶茶下去,程启先开口:“爹,你劝劝娘,对阿歆好些呀。阿歆要照顾两个孩子,要管酒楼,还要管自己的庄子,娘家的晚辈,很辛苦!不求她象对弟妹一样疼阿歆,莫挑剔发脾气就好。”
程四老爷瞪着儿子:“你娘这么对你媳妇,你还嫌不好?你知不知道,你娘刚进门时,在你阿嬷跟前,什么光景?”
程启理所当然地问:“自己的媳妇自己疼,有什么不对?”
程四老爷窒了一下,声音有些哑了:“你阿嬷规矩大,你娘她当初受了好多委屈——”他却不曾象儿子这样回护过自己的媳妇。
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还是得要告诉这个憨儿子:“你就算心里再疼媳妇,也不好去跟你娘理论,叫你娘知道你看重媳妇胜过她,你娘心里不受用,回头受苦的还是你媳妇。”
程启觉得有理,想了想,却问:“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算心疼?”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一开始是心疼的,内疚的,慢慢的,好像也就习惯了。董氏性子倔强,有了委屈也不会说,他又觉得母亲对大嫂也是那般,规矩就是规矩,后来——
“你娘什么都爱憋在心里,不肯痛快说出来。那时,她若能明白告诉我她不愿,而不是顺着你阿嬷的话答应下来,我哪里会——”她的好说话,让他觉得她能够容忍,并非十分介意,不由起了侥幸之心。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伤透了她的心,断绝了夫妻情义,然后,一步错,步步错。
“爹若是不曾帮娘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又让娘如何对你说?如何相信说了会有用?”
程四老爷怔怔地看着儿子,好半天,苦笑道:“你眼看了爹的教训,可要学得乖了。你的阿歆比你娘更聪明,心思也更重,你们又不是少年夫妻,你要猜她心思更难,一旦有个什么,只怕——”这老大就是憨,还非找个和他娘一型的。老二就精乖,早早挑个知根知底,不太聪明能干,没什么主见,但性情柔顺,全心仰仗夫君的妻子。
“我明白后悔没药吃,会好好经营。”阿歆的本事比娘大多了,说出来能吓死老爹。那个男人,只怕也后悔得要死。
有钱难买早知道。爹早知道娘会从此不理他,强行分家,那时就不会纳苏氏。阿歆前面男人若是知道她会带着孩子出走,一去不返,当初就不敢那般待她。程启对那个男人没有半分同情,却相信他后来一定后悔死了。
他不想体验那种后悔。出走这活,也是一回生两回熟。他要小心,不能让阿歆再起那种心思。
程启回到自己的院子,张歆正在哄小强睡觉。讲完故事,小强意犹未尽地缠着妈妈,说这个,说那个,就像她多留一会儿。
张歆问:“明日可有什么好玩的事?”
“爹说带我去钓鱼,太阳好的话,还戏水。”
“那你赶紧睡觉,明天才有精神。要是睡不够,打呵欠,就不要去了。”
“嗯,妈妈亲一千下,我就睡觉。”
“亲一千下,天都亮了,不去钓鱼不戏水了吧?”
“我要去。嗯,妈妈亲一百下。”
“第一下,这里。然后哪里?”
“鼻子。眼睛。另一个眼睛。……”
“都亲完了。还有哪里?”
“被子。”
“好了,连被子都亲过了。睡觉了。睡一觉天亮了,就可以跟爹去钓鱼。”
程启站在屋外,笑呵呵地听着,想起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情形。那时的一点妄想,如今已成现实。
安顿好小强,张歆又去小羊屋里,陪她说了一会话,看了看她的功课。
抬脚进屋,就觉得一股熟悉的热气围绕上来,下一刻被拥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他凑在她耳边:“阿歆,我笨,常会做傻事。我哪里做得不好,不对,你不喜欢,要马上同我讲。你有什么委屈,什么难过,都要告诉我,我笨,猜不透你的心思,容易做错事。我们每天都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她依偎在他怀里,轻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