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也不是目盲,因为盲人能够‘见到’的景色,也不过是一片漆黑而已……”
——宋神宗此刻想到的“什么都没有”,很难用言语来解释。正如她所想的,通常意义上人们认为盲人“什么都没看见”,但其实盲人还是能够看见“黑暗”。虽然这在现代医学的领域来说,就等同于“不接收任何信息”,可是以《易》之观点而言,暗即是阴,是两仪之一,是四象之二,并非一无所有。
宋神宗在几秒之前,就体会过‘阴’仪加身时的盲视。所以她现在发现自己“眼前什么都没有”,与“眼前一片漆黑”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状况。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这种……异于黑暗、不是黑暗的东西……究竟……为什么……”
直到这时,天变不足惧、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未知之暗不足畏的宋神宗,才终于开始感到恐惧。她自信能够直视文明史背后的那种黑暗,但这种连“黑暗”都不存在的空无一物,反而更加令她惊恐万分。
少女开始大喊,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少女想要找到周文王的存身之所,但她伸出手指,却发现手指的末端也已失去了触觉。
少女感到死亡将近,她想要逃跑。
可是她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的方向感也已迷失。
她以为死亡会很痛苦,但死亡唯有恐惧,没有痛苦。
又或许,死亡其实非常痛苦,只是她已无法感受痛苦而已……
…………
……
周文王侧身坐在那柄木剑上,面前漂浮着微锈的黄铜罗盘,神色哀伤。
宋神宗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周文王知道。刚才宋神宗确实冲破三千离火,来到了她的面前。这出乎她的意料,也让她不禁在一瞬间产生了想要躲开的意识。
周文王没有躲。一方面是因为她的行动速度远比宋神宗慢,另一方面也是她明白,自己并不需要闪躲这次冲击。
青袍少女叹了口气,不懂得宋神宗为什么在自己声明“不要试图将‘阴’变革为‘阳’”之后,还是释放了王权中的变革之力。难道自己没有警告过她?当变革开始的那一瞬间,宋神宗赵顼的败亡,就已从“定数”流向了“既成事实”的范畴。
若是宋神宗知道周文王此刻的想法,一定也会大惑不解:“警告?你想警告我‘阳’与‘离火’将会引发无可抵挡的爆炸,但我明明已经靠毅力穿过离火,理应不会再触发那种爆炸才对。而且从事实上看,也的确根本就没有出现什么爆炸。另外……我的结局、我的死亡,又是怎么一回事?最终置我于死地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事象……”
…………
……
周文王很遗憾,也很疑惑。
宋神宗同样遗憾,同样疑惑。
所以说,这其中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周文王想警告的,与宋神宗所理解的,完全不是同一种危险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