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教学楼外,榕树在雨中垂下气须,一群学生讨论着他们的作业和他们最终的成绩朝外走,陈啸之拎着两杯咖啡,将伞收了,站在门口将雨水抖了下来。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教室。
新聘任的陈教授这次开的‘粒子物理前沿研究’课是小班讨论制,最大选课人数不过也就二十几个人,大多数是主修物理学的本科生,不过也有少数是来混日子体验别的专业生活的。
学期刚开始不久,选课还能调节。
已经快上课了,班里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到齐,可是沈昼叶不在教室。
陈啸之:“……”
他们差不多是同时走的,陈啸之还去咖啡厅买了咖啡,可是他都到了沈昼叶还没到——这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陈啸之脑补到沈昼叶可能又摔了一跤/掉进井盖/或者跑到一半被淋得太冷了躲到哪个楼里面,接着他烦躁地一抖伞,将伞撑开,打算折回去找人。
正是那一瞬间——
“谢谢,”
露台下,姑娘家的声音小小的,还带着点淋过雨的颤抖,对给她撑伞的人道谢:
“……谢谢你送我过来,加勒特。”
接着那伞一收,露出另一个给沈昼叶撑伞的人——一个英俊的、陈啸之见过的青年。
“不必道谢,”那叫加勒特的青年笑道:
“——给你撑伞是我的荣幸。”
……
大概二十分钟前。
沈昼叶冒着大雨,跑到斯坦福正门口的拱顶回廊时,实在是跑不动了。
沈昼叶其实惯常淋雨。
——跑现场,在学校里跑报销,包括不如意的时候,淋雨这件事算不得家常便饭,也算得上保留曲目。
标志性的拱顶回廊四面镂空,风极其的大,沈昼叶浑身淋透,裙子黏在身上,委屈至极,心里都快将陈啸之的头都当皮球踢了——蹭个他的伞怎么了,前男友前女友关系蹭不了伞,师生关系总能蹭吧!
我以前也没少和我导师撑一把伞啊……
“……”沈昼叶冻得搓搓自己的胳膊,难过地自言自语道:“好……好冷啊。”
沈昼叶就是在那里,遇到了熟人。
沈小师姐记人脸和人名的能力比起她的智力而言是非常垃圾的,加勒特一开始喊沈昼叶的名字时她差点就没认出来是谁,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然而加勒特又笑着介绍了一遍自己:“我叫加勒特。我们在陈教授的理论天体物理课上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沈昼叶冻得发抖,小小地点了点头:“记……记得。”
然后沈昼叶忍着颤抖,温和地笑了一下,对他说:“不过最近太忙,差点忘了。”
……
garrett·perrotta,沈昼叶想了起来,就是那个在陈啸之的课上,给她递过巴勃罗·聂鲁达的诗歌的青年。
加勒特。
“……我把我的伞给你。”那圆教学楼前,加勒特温和地说:“回去的时候就不要淋雨了。”
沈昼叶仍是冷,小声道了谢,以发着抖的、纤细的手指接过那把格子伞,片刻后又问:“那……这把伞我该怎么还给你?”
加勒特突然笑了起来:“你终于问了。”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问我要联系方式了呢,”这青年笑着拉过沈昼叶的手,摸出一支中性笔,在她的手背上写了一行数字。
“给我打电话,”陈啸之听见加勒特站在露台下,笑着对沈昼叶说:
“——聊什么都行。”
……
…………
茫茫大雨中,沈昼叶笑着和那个男的道别,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和ipad进来听课。
陈啸之看见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第一组,陈啸之布置的小组讨论她认真地参与,那把从野男人处捞来的伞放在凳子边上,白皙到血管清晰可见的手背上一行刺眼的黑色数字。
沈昼叶确实淋了雨,头发梢都是湿漉漉的,裙子湿淋淋地黏在腿上,本来就怕冷的姑娘家唇色都有些发绀,陈啸之从来没有让她淋过雨,从来没有——这甚至是头一次。
——头一次。
“高能物理学及其分支……”
陈啸之看了一眼ppt,沙哑地对着下面的学生道:“差不多是对原先的物理学的一种推翻和重建。在座的应该是听过guts的。guts,全名grand unified theories,即是万物之理。目前仍停留在理论阶段,但物理本就起于理论,终于证实。”
“简单来说,就是用四种粒子间存在的作用力,去解释宇宙的起源与本质……”
沈昼叶捂着嘴,极其忍耐地咳嗽了一声,她呼吸系统不太好,咳嗽时据说是很痛的。
陈啸之忍了下,忽略了沈昼叶的咳嗽声,又站在讲台前道:“这四种粒子间的作用力分别是引力、电磁力、强与弱两种相互作用力。有人能告诉我这四种力之间的区别吗?”
一片沉默中,有一个学生道:“四种力的作用范围不同。引力作用范围奇大,理论上可以延伸到无限远,但是相互作用力的范围不同,它的作用范围无限小……”
可那学生还没说完,沈昼叶又咳嗽了起来。
她全都闷着咳,不敢打扰别人说话,只是咳嗽得脸都红了,眉眼全是水意,难受地蜷缩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