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叶虚显得格外小心,他本不是一个喜欢太过保守防备之人,因为他年轻,年轻就代表着勇猛与冲动,更显狂妄,可是遇到蔡风这个比他更狂妄的人,他便不得不收敛改进攻为防守了。
蔡风露出一个极为自信的笑容,更有着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也许是为叶虚的表现而感到高兴。当然,他所需要的就是叶虚这样,一个勇者不再勇时,则功击力就会减少数成,可叶虚却忽略了这一点。
蔡风出手了,扬手一剑,斜斜裂开虚空,若一道凄艳的残虹横贯而过,“毕剥”的空气撕裂之声带着激涌的气劲翻转而过。
叶虚的眸子眯成一条细小的缝隙,在那被挤扁的目光中,蔡风整个人连同他的剑变成了一抹幽光。
当叶虚发现幽光锋芒所在时,蔡风已经突破了三丈空间,进入了他五尺之内。
玉皇顶,玉皇庙,历史之悠久的确可以追朔到极远的上古。它起源于秦始皇祭天,那时候的佛教并未传入中土,秦始皇数次登临泰山玉皇顶祭拜天地之神,就在玉皇顶之上筑下拜神之用的参神台,秦二世更将参神台扩建,那时已是极为雄伟,后来在东汉时期,佛教开始传入中土,使它逐渐成了一个可与道教分庭抗礼的宗教。
汉朝历代皇帝都会上泰山祭拜天地之神,东汉明帝之时,因其信奉佛教,而且极为虔诚,便允许在参神台上设置金身佛像,后索性在玉皇顶上,改参神台为寺庙,而参神台却成了玉皇庙院中的那块巨大的石坪。
关于这个石坪,还有个传说,当然,这是在江湖中流传的。传说这块巨大的石坪乃是同心石,当地的一些人经常前来乞福,认为仁圣石坪乃是历代皇帝拜神之台,肯定具有灵性,因此许多人在石坪上挖下小片石头带回家,以乞求众神庇佑,而每当有雷电击在这块主石坪上时,那些被人挖掘带回的小石块也会跟随着主石坪震动,像是与主石坪有着极强的心灵感应一般,所以人称为之同心石。至于这块石坪的来历众说不一,有人说是天外飞来的神石,有人说是当年秦始皇自东海蓬莱仙岛求得这块巨大的神石,以万夫之众抬上泰山之顶。当然,这跟神话是没有分别的,且不说泰山的山道如何险峻,单说以万人之力能否抬起这块石坪还是个问题,因为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埋有多深。
其实,在江湖之中还流传着一个传说,当年慧远大师曾在玉皇庙住过一段时间,后众弟子以同心石为其做了一个巨大的莲台。后来慧远大师就在这同心石的莲台坐化升天,留下了不朽之名。更传说在慧远大师坐化升天之前,同心石竟呜咽了三天,嗡鸣不绝,被庙中之人认为是一种奇象,只是慧远大师知道自己寿辰将近,也就吩咐后事。三天之后,慧远大师果然坐化升天,那同心石的莲台也便保存在玉皇庙的密室之中,莲台之上塑有慧远大师的金身,那并不与一众菩萨摆放在一起,它只受玉皇庙的历代住持参拜。
江湖也有人说,这是慧远大师的遗嘱,更盛传一种流言,说玉皇庙中的和尚和慧远有极大的关系,甚至说慧远大师有可能是当年白莲社的人,不过,江湖中人似乎从来都未敢对玉皇庙做任何挑战。第一,玉皇庙中全是出家人,与世无争;第二,是因为敬重慧远大师,慧远大师不仅仅是佛门宗师,更是江湖中人心中的神。就因为佛、道、魔三宗那一拼,将魔门击得四分五裂,再也无法为祸武林和天下,更创下名传千古的白莲社,将正义推上了极端。白莲社几乎网罗了天下的所有精英。而四十多年前的邪宗和冥宗若非白莲社,只怕江湖已经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因此,江湖中都极为敬重慧远大师,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
对于玉皇顶之上,其实江湖中还有些传说,那是烦难大师和不拜天诸人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不过,那究竟是什么事情却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冥宗曾在玉皇顶上大闹了一场,但终还是退了下去,这些都只是传说,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却无从查证,庙中的僧侣不会告诉任何外人。
有人怀疑庙中住着一位极为可怕的绝世高手,当然,这些并没有必要去相信,也没有必要去对他作出何种解释。江湖人总爱猜测,总爱制造谣言,这很正常,也很普通,因此,可信也可不信。
慧远大师坐化的那尊同心石莲台就在玉皇顶的密室之中,而玉皇顶的密室处于北面,与大院相隔有两百步之遥。
此刻密室之中梵音深重,檀香缭绕,木鱼之声轻响,每一下都是那么沉重。
密室之中,静坐于莲台之前蒲团上的正是玉皇庙现任住持戒嗔。自从老主持尘念圆寂后,住持之位就传给了其弟子戒嗔,这是一个全心修佛的老和尚,没有人知道他的深浅,只知这和尚佛心极高,也很少露面。
今日,玉皇庙中的小沙弥全都下山了,仅留下戒嗔与其四大弟子静参佛心,不闻外面之事。
莲台之上,慧远大师的神像在缭绕的檀香之中若隐若现。
戒嗔极为清瘦,高挺的鼻梁如枪一般标直,黄色的僧衣在半披的袈裟里面更显出一种沉稳而枯寂之感。
戒嗔一心向佛,毫无杂念,但近日来却总感觉魔障似乎隐现,那种空灵之境很难保持绝对平静。他也有些不明其因,唯有以佛经相诵,但这些似乎都无济于事,特别是今日,自早晨开始,魔障频生,使他根本就无法真正地安静参禅,就连他的四大弟子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不安。
“师父,要不要弟子去前院看看?”说话者是戒嗔的大弟子晦明,晦明似乎看出了戒嗔无法静心的根源。
戒嗔微微叹了口气,停止敲击座前的木鱼,低沉地道:“数十年来,为师只曾有一次如今日一般魔障频生,那就是你师祖圆寂之时,想不到我苦参数十年佛法,依然无法摒弃魔念,真有负恩师教诲!”
晦明望着师父,小心翼翼地问道:“会不会跟蔡风小师弟的决斗有关呢?”
戒嗔缓缓睁开茫然而空洞的眼睛,目光幽深,缓缓地道:“魔由心生,心感天地,天地之魔念为七杀,受七杀所感才会有魔念入侵,为师之心犹未修到通禅境界。”说着轻轻一叹,又道,“为师始终无法悟透你师祖‘无相无我’的大无相禅意,真是惭愧!”
“师父是说小师弟的无相禅意比师父更高?”这次说话者是戒嗔的三弟子晦成。
戒嗔淡淡地望了晦成一眼,目光再扫过不言不语的二弟子晦心及四弟子晦勇的面庞,又专注地望了慧远大师法像一眼,淡然道:“蔡风小师侄的慧根深种,智慧更是天下少有,且有道心为媒,其无相禅意的进境是你们永远都无法赶上的,虽然为师痴长四十年,但论到无相禅意的修为只怕不会胜过他。影响为师灵台的并不只是无相禅意,还有另外一股极为霸烈的气息,更有一种魔意在张狂,这魔气与霸烈之气夹在无相禅意之中,即使为师的心也无法完全平息,看来今日之事的确太不寻常了。”
“啊,师父是说今日登临泰山的江湖中人有许多可怕的高手?”晦心惊问道。
“凭为师的感觉,今日之事非比寻常,在玉皇顶之上,除蔡风小师侄外,至少还有三大绝世高手的存在,这也是为师心生魔念的主要原因。”戒嗔缓缓地闭上眸子,沉郁地道。
晦明、晦心诸人呆了半晌,他们想不通,怎会有如此多的绝世高手前来玉皇顶呢?但他们从来都不会怀疑师父所说的每一句话。
晦勇突然道:“难道师祖临终前的那句禅言就是指今日?”
“莲碎石裂,魔现东岳,玉顶将灭,佛莲自现。”戒嗔喃喃地念道,神情依然有些茫然,晦勇所说的似乎并不能与这句话相符,但也似乎有些道理。
戒嗔想了想道:“为师静思了近二十年,犹未能参悟这句话的真义,想来应该不会指今日之事……”
戒嗔正说话间,座前的巨大莲台竟“嗡嗡”自鸣起来,甚至有些跃跃欲动的迹象,慧远法像也跟着震动,如此奇景饶是戒嗔佛心高超也禁不住大惊,更终止了所说的话。
“诵经!”戒嗔疾呼道。
蔡风的剑在虚空之中变了三百七十六个角度,终于在叶虚的扇底下发现了破绽。
当蔡风的剑射到此处时,叶虚的描金玉扇也正好封住了这个位置。
两件兵刃相击竟没有半点声息,蔡风与叶虚错身而过的时候,叶虚的神色立刻不再镇定。
蔡风用的不再是剑,而是刀!错身拔刀、挥击,天地霎时变得惨然一片,犹如云落九霄,霞披长天。
蔡风的刀,只会比剑更为可怕,没有风声,没有杀气,只有视觉的一片茫然,使人无法解释的茫然。
蔡风是一代刀道神话蔡伤的儿子,对刀的感应绝对不能只用可怕两个字来形容。
叶虚错步、旋身、飞退、回转……连换了七十六种身法和动作,依然未能逃出刀芒所罩的范围。
叶虚感觉不到杀气,但他却感觉到那来自内心深处让人无法回避的压力,抑或蔡风的刀是自他心中攻到一般。
刀在心中,即使躲到天涯海角,仍在心中!
叶虚已经够小心谨慎的了,但是蔡风依然有着无法想象的突破,他虽然听说过蔡风不仅善于使剑,也同样是个用刀高手,可是他没有想到蔡风刀剑合并竟然这般灵活而多变,威力更强猛得超出他的想象。
“当当……”叶虚竟然闭着眼睛挡住了蔡风四十九刀之多,但同时也被震得飞退,毕竟他无法运聚全力以赴。
蔡风双眸浑圆,似乎从来都未曾睁得如此之大,他不想错过两人打斗的任何一招一式,否则将是一种遗憾。
蔡风和叶虚的动作都快得几乎超出肉眼的界限,但蔡宗的目光竟仿佛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发生的一切。生长在沼泽之中的动物,大都目力不发达,仅凭触觉、听觉和嗅觉分辨事物。但蔡宗的眼力却与所有生长在沼泽之中的动物不同,他也不明白那是什么原因。自小他的体内就似乎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每一次他中毒之后,那股奇异的力量都能够将毒性压制,而他的眼睛也在那奇异的力量不断流转之时,渐渐明亮,看事物也渐渐清晰,而他更食过许许多多的毒蛇、毒虫,这些毒物的潜在作用更有养肝明目的功效,因此他的眼睛在不知不觉中异乎寻常,只是他从来不习惯睁大眼睛,因为他的听觉比视觉更为敏感。在一般情况下,他根本就不想让人知道他眼睛的可怕之处,但此刻两大绝世高手决斗,蔡宗再也不想错过机会,是以,耳目并用。
蔡宗的眼力的确很好,竟然能在灿烂的刀芒之中找到一片淡淡的暗影,那是一块布,一块自衣衫上切下来的布!
当布落地之前,竟被蔡风的剑气绞成碎末,那是自叶虚衣袖上割下来的。
叶虚丧失了先机,他不该等待,等到蔡风能够任意发挥之时,他便失去了先机,如果一开始叶虚就抢攻的话,那结果又会不一样。
蔡宗不得不佩服蔡风的策略,若他不说十招之约,叶虚绝对会毫无顾忌地抢攻,那时只为争一个先机就不会只是十招之数。可当蔡风说出十招之限时,叶虚立刻放弃了抢攻,改为严密防守,这就使他处于被动状态。
蔡风的确很善于心理战术,更似乎有着算无遗漏的智者心机。
叶虚正待转身抢攻,却发现面门已有一柄剑挥到,如毒龙般飞射而至。
蔡风竟将剑灌满真气直射出去,这一招大大出乎叶虚的意料,他连回扇格挡也来不及,不过,叶虚绝对不是弱者,不仅不是弱者,还是一个绝对超强的高手。否则,他也没有骄傲的资本,一个骄傲的人,必有其过人之处。
叶虚犹如劲风之下的弱草,身子若无骨地向后扭曲,脚下竟幻出一片奇异的云彩。
一旁观战的三子立刻想起蔡宗所说的那句话:“叶虚最可怕的地方并非手,而是脚!”刚才叶虚那玄奇无伦的步法正好印证了蔡宗并没有说谎。
“哧!”利剑自叶虚的面门横划而过,仅差三寸就能将叶虚的面部划开。
“砰砰……”蔡风的身形倒飞,他的刀与叶虚的脚相击,竟然各自被震退。
“哧!”那柄飞出的剑居然在空中打个电弧倒射反击,其目标是叶虚的背后!
叶虚心下也吃了一惊,那柄剑并非蔡风舍弃之物,而是以气相御,由心意所控,这也难怪刚才他一脚竟能将蔡风反震而出。
蔡宗心中暗自感慨,盛名之下果无虚士。蔡风被公认为中土年轻第一高手,并非侥幸,单论这以气御剑之术就已是习剑之人梦寐以求的境界,而蔡风不仅可以分心以气御剑,更可一边以刀相攻,如此奇技也的确让人叹为观止。
庙外的群雄几乎全都鼓噪而呼,甚至有人呼喊得声嘶力竭,真正能见到这般绝世高手相斗的奇景的确难得,而且蔡风到目前为止仍只用了两招,还有八招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和精彩呢?
战局到了这一步,其精彩已经不再在人们的想象范围之中。
叶虚处惊不乱,身子一阵乱晃,手中的描金玉扇轻轻点拔数下。
剑身自叶虚的身边滑过,却是因为玉扇之功。
此时的叶虚已被逼至石坪中心。
蔡风的身子在虚空中一缩,当叶虚险险避开那柄剑之时,他改双手握刀,以开天辟地之势猛然下劈,整个身子和刀在虚空中竟化成一团强烈的光芒。不见刀,不见人,唯有激涌奔腾的杀气,气旋如狂潮、如怒涛在翻卷,绽放出生命的最大潜能。
“怒沧海……是怒沧海……”有人终于忍不住激动地惊呼出来,整个山头都在沸腾。
“怒沧海”——传说中天下最为霸道的刀诀,也可以说是刀的神话,可是在这一刻,终于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它的出现,而且出现得如此玄奇、如此曼妙。
无穷无尽的霸杀之气在向四面八方辐射、爆绽,每个角落都似乎能够感受到撕扯的力量,天空之中,所有的光亮尽数被这一刀吸引。
叶虚的眸子之中闪过火一般热烈而张狂的神采,更似乎有着一丝微微的欣慰隐于目光深处。
蔡宗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刀在颤抖,似乎是兴奋莫名的战士,更似久未饮血的魔王在刹那间被唤醒,一股萌动的生机在杀气弥漫的战圈之中无限扩绽。
蔡宗竟似乎听到了黑木刀身内所藏的冰魄寒光刀那热切的呼唤,一种迫切复苏的情绪就像是具有生命的灵物。
这是蔡宗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事情,而事实上,他也从来都未见过比蔡风这一刀更让世人震撼的刀法,与这一刀相比,他所创的“慈心三杀”竟显得那般脆弱,那般黯然失色,他的刀在受蔡风刀气和精神所感染,才会如此不安静起来,就像蔡宗此刻那颗不安静的心一般。
“怒沧海”本就是一式将人体的精、气、神最完美结合所产生的生命最强者,“刀、人、天”再也不会分出彼此。
蔡宗的功力灌注刀身强压住躁动的冰魄寒光刀,这是一柄出鞘便必须要夺命的刀,他更不想将这柄刀显露出来。
“怒沧海”的霸杀之气无孔不入地四散传出,身在远处禅室之中的戒嗔及四大弟子同样感觉到了,而且比任何人都强烈、清晰,因为那石莲的抖动也因为这霸杀的刀气而抖动得更为强烈。
慧远的法像竟自石莲上歪倒,晦明和晦心飞身而上,及时将它扶住。
“师父!”晦成和晦勇再也坐不住了,全都站起身形,焦灼地呼道。
戒嗔似乎也无法解开此结,忧心忡忡地道:“此莲台为同心石所铸,莲动则石动,难道真是应了‘莲碎石裂,魔现东岳’这句话?”
“师父,我们快出去看看吧!”晦明和晦心两人合抱住慧远大师的法像,提议道。
戒嗔脸上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喃喃自语道:“难道这魔头还没有死,又将出世祸乱人间?”
“什么魔头?”晦明有些不解地问道。
“裂裂……”石莲竟然真的开始暴裂,且一裂即为八瓣。
“不好!”戒嗔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低呼一声,身子便如离弦之箭标射而出。
“师父……”晦明几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他们始终记得尘念师祖所留的四句无法悟透的警语:“莲碎石裂,魔现东岳,玉顶将灭,佛莲自现。”此刻前一句已经极为明显,至于后面的三句定会跟着应验,那又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呢?
没有人知道蔡风此刻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刀之后究竟会是怎样一个结果,也许,应该问天、问地、问刀、问变色的风云。
在那团强光一亮再亮、一绽再绽,几乎将整个石坪笼罩之时,所有人竟发现一道强烈的佛光。
那缕缕金色的淡芒在强烈的刀芒中升起。
漠漠苍苍的光影,不是叶虚的反击,绝对不是!即使叶虚也为之惊住了,光影组成了十个大字,虚浮于刀芒之上,不因刀光的强烈而模糊,更隐隐透出一道祥和的佛光,也绝不是蔡风“怒沧海”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