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印记马上吸引了余光的注意。这是卡座,安置火炮,减少后坐力的专用设施。虽然看不见火炮,但卡座上的痕迹竟然无比新鲜。这说明什么?说明可能不久前,这船还是战船。可战船为何要伪装成商船?
“快,后退,立即后退,全船战斗戒备!”余光丢下望远镜一边大喝,一边奔向甲板。
亲兵闻言一愣,但看到余光那极度紧张的模样,不及考虑,立即拿起腰间的铜锣哐哐哐用力地敲起来。
战斗戒备?敌袭?可是敌人在哪?所有兵卒齐齐一愕,值岗的兵卒最先反应过来,迅速装填弹葯。而财税司的司务和那几名兵卒则站在舷板上,稀里糊涂,不知是该进还是退。
一切都迟了,只闻嗖嗖嗖无数弓弩声响起,一支无尾短弩哧地穿透那名司务的脖子。噗通,他根本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就跌入海中。
原本还是空荡的商船甲板,瞬间涌出无数手拿弓弩火铳的海盗,对着余光的座船疯狂地射击。无数的钩锁抛过来,想要防止他们逃跑。更多手拿长刀的海盗开始搭舷想要冲过来进行白刃战,有些技术娴熟的盗匪更是荡绳跳将过来,杀出一个空档,以接应同伴。
事出突然,加上人数上的绝对劣势。甫一交战,官军就落入下风。
怒火中烧的余光见状竟然按捺脚步,无比冷静地命令亲兵道“小三,你率人立即冲上去,定要砍断钩锁,推开舷板,快!”
“是,大哥!”
“传令,升满帆,拉开与他们的距离!”
强大的挣脱力拉扯着舷侧,发出吱吱吱咯牙的声响。突然一根钩锁崩断,强大的回弹力,把正在舷板上的几名海盗击飞入海。
“狗娘养的,竟然连都督大人的军船也敢抢,吃你爷爷一刀!”小三砍断一根钩锁后,又迅速挥刀对准刚跳上甲板的海盗用力砍去。可还没等他喘口气,就觉脑袋一麻,眼睛迅速黑掉。
“小三!”这是小三听见余大人最后嘶声力竭的吼叫。
年仅十九岁的亲兵看着他的领队脑袋被人削去一半,脑浆混着血水四溅。一颗眼珠掉落在地,滚啊滚。啵呲,竟被一海盗踩在脚下。
“啊!”小亲兵立时完全失去理智,泣血悲吼地冲上去,狠狠把刀插进那人的胸膛。然而似乎这样还不解恨,用尽所有的力气拔出长刀,发疯般地狂砍着那具已经丧命的尸体。
噗!一刀砍来,脑袋跌下的瞬间,天地间竟然无比安静下来。他想挣扎,然而没有一丝力气。
脑袋滚啊滚,被人一踢,跌到余光的脚下。这是张年轻还带着些稚嫩的面孔,一双大眼睛里没有仇恨,平静地睁着,似乎在留恋蓝天的色彩。
余光痛苦地闭起眼睛,由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突发情况,众兵卒大意疏于防范。距离太近,火炮失去作用。除了值班的兵卒,其他人的火铳却都放在舱室内。而对于白刃战,大都为新卒的兵士们,哪里是这些海上惯匪的对手。看着部卒们一个个吼叫着倒地不起,残肢断臂,血水流满甲板。余光的心越来越痛,抓着刀柄的手关节发白,指甲刺破掌心,也恍然未觉。
“大人,把总大人,守不住了,快跳海吧!”一名亲兵拖着残臂,不顾痛疼地奔至余光身前,泣声吼道。
左右二方的丙级战船处已经渐渐平息,其他几艘商船迅速地靠了过来。余光明白,完了,看来这次是要全军覆没了。大意!分散队型!缺少应有的警觉!一个个致命的错误导致现在的结局。他余光还有何面目回去见总督大人。
突然,余光眼睛狠狠地盯在一个刚跳过来的海盗身上。心下大骇,朱告至!怎么可能是他?他当年不是率队南下,投靠郑芝龙了吗?
郑芝龙?余光恍然大悟!领着几名亲兵奔向另侧船舷,揪起一名亲兵的衣领,目眦生裂地冷声道“你们听好,即使是死,你们也要给我游回去,告诉总督大人。是郑芝龙,是朱告至!求求总督大人,为我报仇!”
“大人!”
“别废话,生死由命,快跳海!”
“大人你即使不愿跳海,也让你三弟随我们一起走吧。他他还未成亲呢!”一名跟随余光时间最长的亲兵哀求道。
“跳!跳不跳!快给老子跳!”
噗!噗!噗!四五人跳入海中,溅起一朵朵白色的浪花。然而在这茫茫大海中,他们究竟能不能活着回去,谁也不知道。
余光强忍眼眶中的泪水,看着甲板上越来越多的海盗,他一扯衣襟,吐了口气,竟然狠狠地笑了起来。
狗娘养的,想要劫我余光的道,今天让你们尝尝厉害!
余光迅速奔入火葯舱,那里有整船的火葯储备。点燃一支火把,余光显得格外平静,内心却在滴血般痛疼。甲板上的战斗声越来越小,几百人,转眼间就没了。而他余光,则是罪人啊!
鲜血流出嘴唇,当十多名海盗踹开火葯舱一看,纷纷傻了。火把,这人要做什么?他不会是要炸船吧?不要啊!等他们尖叫着想要逃回时,一切已经迟了。强大的爆炸力霎时就把木制的二千料战船炸断,火光足足腾起十丈多高,声传数海里之外。刚刚赢得胜利的海盗们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被火海猛然吞没。
即使是死,也不能把总督大人的心血,留给这些混蛋,留给这些罪不可赦的海盗!这是余光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