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孙元化更多的则是担心,那得需要多少银两的支撑啊!一旦诺言不能兑现,恐怕又会激起兵变啊!
不管如何,在这一刻,队列中的每个兵卒都激动万分。他们或哭泣,或哀伤,或喜悦,或庆幸。这些情绪,无法遏制,不能自己。
“还有他们!”徐再生一指队列前的伤兵们,趁热打铁道“他们为了胜利,有人付出了手臂,有人付出了腿脚。他们伤了,残了,或许再不能自食其力了。我们该怎么办?抛弃他们吗?扔下他们不管吗?不,我徐再生连死人也不抛弃,又如何会抛弃你们!”
这一句话说出来,马上让那些无助的伤卒们泪水瞬时哗然流下。他们无数次地猜测过自己的命运,即使在他们被安排到队伍前列时,许多人依然惴惴不安。他们清楚,很多时候他们大致会被给上几两银子,打发回原籍作罢。然而即使能平安回到原籍,几两银子又能做什么?他们的未来,不过是在凄凉无助中,饿死,冻死罢了。
然而徐再生的一句话,马上让他们安心了。是啊,大将军连死人也不抛弃,是绝对不会不管我们的!
“你们可以做事的,我会把你们留下来做些杂务。不能做事的,我会按照你们的伤残情况,分发伤残银。愿意回籍的,护送回籍,每年都可领到生活补助银,直到你们老去。不愿回籍的,我会把你们安置在某处,有专人照顾你们的生活起居。你们放心,只要我徐再生仍然活着一天,就绝不会不管你们!”
“将军!”徐再生的话刚说完,一名双腿都残的老卒满眼珠泪地从座椅上爬下,磕头悲泣道“将军,小人不愿回去。小人无能,愿为将军效死。小人不能走,就是爬,也要爬到战场上,用牙齿,为将军杀敌!”
“将军,小人也不愿回去!小人能做事,请将军收留!”
“将军将军,小人厨艺尚可,愿为将军做饭!”
一时间,这些伤残的新老卒们,热泪盈眶,泣声不已。身体受伤,他们的心理已经无比脆弱。他们没什么要求和奢望,徐再生仅仅是一句话,哪怕即使这个诺言永不兑现,他们也满足了。这天下,能有如此贴心的将军吗?能有如此为他们设身处地着想的将军吗?
徐再生连忙走上去,逐个扶起这些老卒们,细心安慰。满场无声,所有人都被感动着,都被震惊着。即使是那些东江镇百战老卒,此刻也忍不住内心的辛酸,泪水滚滚流下。这是荣誉,这是尊敬!历来胜利只是当官者加官晋爵的工具,他们顶多在胜利后获得一些微不足道的赏赐,有时候甚至连赏赐也没有。那么,胜利又关他们什么事呢?
好半晌,才安抚好众伤卒。徐再生重新走上台去。看向早已押在一旁的沈七等人。冷声道。“这胜利,属于我们每一个人。而你们呢?却在做什么?却在胜利后,驾船私逃?拿去本该属于大家的战利品。你们良心何在?你们于心何忍?你们能对得起昔日的袍泽?能对得起躺在台上这些死去的伙伴吗?”
沈七等人早已愧疚无颜,他们没有想到,所谓的平鲁将军,竟然如此仁义。这大明朝廷,竟然还有如此正直爱兵的武将。早知是这样,即使有人拿刀架在他沈七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再做出如此蠢事。
“将军,你别说了。我沈七是个混蛋,你杀了我吧,我死无怨言!”沈七耷拉着脑袋,无比愧疚道。
“你一不遵将令,私自离队。为了追你,至今还有一船迷失在风浪中!他们没有死在沙场之上,他们死不足惜。而你们,就是那刽子手!”徐再生咬牙厉声,愤恨不已道“你二不遵军律,企图占有俘获品。你们羞为我大明军士,你们是个小人,是个鸡鸣狗盗的小丑!六大军律,已犯二条,该当何罪?”
一番质问,让沈七等人无地自容。而兵卒队列里,更是投来不屑的目光。即使是一些东江老卒,此刻也觉得沈七他们的所作所为,大大不该!
“将军,沈七该死!”沈七低着头“沈七眼睛瞎了,不识将军如此仁厚。今生无法为将军效力,唯求一死。好早日投胎,来生再给将军杀敌!”
徐再生站直身体,沉默半晌。锵地拔出佩剑,冷冷地看着沈七道“军律神圣,你不死,无以正法!”
“将军!”夏广复见状,连忙上前跪道“将军,沈七已悔改,恳请将军饶他一死,戴罪立功!”
“将军,恳请将军饶沈七一死!”一干东江老将,全部跪求。
徐再生叹了口气,不该啊,你夏广复不该如此啊!
没有理会夏广复,徐再生继续道“你生不能战死沙场,死也不能死于他人之手,自己了结吧!”
哐当,七尺青锋剑扔在沈七的面前。
沈七平静地拿起佩剑,看向徐再生哀求道“将军,此事为沈七一人为之,不关其他兄弟的事情。求将军仁慈,恕免其他弟兄!”
徐再生犹豫半晌,缓缓软道“他们罪不至死,但我平鲁将军麾下,绝对容不下一个叛徒!”
沈七没有再言,平静地看向夏广复,淡淡道“把头,沈七错了,真的错了。先去一步,来生,再与弟兄们一起杀建奴,喝烈酒!”
一抹血光飞溅,留给众兵卒的,是神圣的军律,不容侵犯,烙刻在心头,永世难忘。
“誓杀建奴!”东江老卒哀然,不知是谁大喝一声,立即引起东江兵卒的共鸣。
“誓杀建奴!”新卒们也被气氛感染,随声高吼!“大将军万岁!”
如此忤逆不道的欢呼,吓得孙元化差点一头栽倒。悄悄看了看武刚等锦衣卫,见他们视而不见,轻轻松了口气。而武刚却把孙元化的一举一动全收眼底,瞥了眼身后的锦衣卫,暗叹口气,但愿皇上可以不怪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