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没戴帽子。御马监提督太监吴亮跟在一旁奔跑,手捂着三山帽,衣袍上血迹斑斑,满脸都是黑灰,汗水顺着脸颊流淌,冲的一道一道,狼狈不堪。
不远处昏暗中,簇拥着十几个亲军指挥使司的军官,一个个顶盔掼甲,持刀握剑,杀气腾腾,甲胄战袍上都带着血,有些人明显带着伤。
看方向是奔向奉天殿西侧的文楼,大殿东西两侧各有一座暖阁,西暖阁称文楼,东暖阁称武楼,这是他平时休息读书,私下召见重臣的地方。他们把自己带到这里干什么?崇文帝大喊一声,手脚用力,在那宦官背上拼命挣扎。
突然的叫喊惊动了众人,一行人停住脚步,诧异的看向这边。背着崇文帝的内宦虽然孔武有力,但是猝不及防,竟然让他挣脱了。
这一下也用尽了崇文帝的力气,手足酸麻软倒了,吴亮抢上前来扶住他,公鸭嗓激动的说道:“陛下寄天下之重,岂能轻易殉社稷!”竟然有隐隐的责备,这不是奴仆厮养对天子说话的口气。
崇文帝虽然全身无力,在一腔怒火支撑下还是站了起来,他指着四周的人影大骂:“逆贼,大康何负于你们,先帝神武天子何负于你们,你们竟然勾结篡逆,逞凶弑君,天必殛之。”
吴亮跪倒在地,抱住崇文帝双腿说道:“陛下误矣,高帝洞天彻地,早已料到今日之难,暗中安排了逃脱之计。遗诏命我等危急时刻勤王救驾,他们都是先帝看重的忠贞之士,怎么会不利于陛下。”
崇文帝哪里肯信,他遭到的背叛太多了,哪个不是当面忠贯日月,出了皇城就阴谋变节。尤其是内宦,不孝之人,还谈什么忠诚。不过此时他太累了,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出来,惊魂未定,哪里还有力气斥责臣下,他转过身颓然说道:“到了这个地步,何必再欺瞒于朕。”
吴亮膝行退后几步,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双手呈给崇文帝,大声说道:“陛下若不信臣,总认得此物,陛下一看便知。”
崇文帝略一迟疑,迈步上前拿过玉佩。这是一块无暇的羊脂美玉,由巧匠雕成龙子蒲牢模样,雕工精美,蒲牢背上是一个昆字。这块玉虽然上好,也算不上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但这块玉是祖父生前的爱物,须臾不离身。
既然昆玉到了吴亮手里,那么此人一定深为祖父信任。
他把玉佩还给吴亮,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即使吴亮所说是真,如今又哪里是生路?城外是燕王20万大军,北军已经杀入皇城,奉天殿外就是战场,就算他们冲出火海,又怎能逃脱外面的刀山箭雨。
他长叹一声,说道:“就算你们是大康的忠臣,朕已经误了天下苍生,不能再误了你们性命,你们逃命去吧。”
吴亮大声说道:“高皇帝明并日月,古今所无。可是就算是高帝,也有多少次困厄临头,身陷绝境?若高帝也如陛下一般,遇到挫败就以身殉,哪里有煌煌大康,哪里还有这千秋伟业!”
崇文帝怒喝:“大胆!”天子之威,令人不寒而栗。
吴亮毫不畏惧,大声说道:“高帝以陛下托臣,臣不敢畏死,畏负先帝!”
大殿上又一根梁柱倒塌,奉天殿的梁柱都是南海巨木,也经不住长久焚烧,文楼火势略小,但是也支持不了多久,四周燃烧的噼啪声似乎在提醒崇文帝,此地不可久留,要立刻决断。
一条大汉排众而出,跪在崇文帝面前,沉声说道:“臣龙骧卫指挥佥事刘礼,陛下若弃万民,奈高帝何?”
又一条瘦高汉子跪在崇文帝面前,大声说道:“臣锦衣卫千户刘关,请陛下速速摆驾。”呼啦啦甲胄铿锵,十几条军汉跪了一地,齐声喝道:“请陛下摆驾!”
崇文帝看着这些忠心的臣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给了多少人高官厚禄,那些人背弃了他,危难时刻不离不弃的却是这些低级军官,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此刻他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无尽的疲惫压垮了他,无尽的痛苦耗尽了他的精神。
吴亮抢上一步扶住崇文帝,大喊:“王惠,背上万岁爷爷。”那高大内宦闷声上前,抄起崇文帝的臂膀就背到了背上。
吴亮大声指点,众人奔到文楼的主坐上的高阶。吴亮推开沉重的黑檀龙椅,他奋力提起盖板,下面竟然是一个地洞。众人惊呼一声,谁也没想到在**雄伟的奉天殿之下,竟然藏有一条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