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第一百六十八章

擦拭而净了，甚至连白释言都不敢去细想，那些被擦拭后再不留下一丝痕迹的淋漓鲜血中，有敌军的，有与陈欲章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兄弟的，还有……沐云的。

    此时，正午的阳光刚巧到了一个恰当的角度，直直的投进了陈欲章所置身的宫室之中。阳光映照在那一身此时被擦拭得宛若崭新一般的银色铠甲上，反射出明晃晃的耀目光线，刺得白释言一霎之间有些睁不开眼，在他微闭双眼的视线之中，陈欲章那一袭白衣、看起来有些虚弱、不似平日里一般高大如山不可撼动的身躯，尽数被这样一阵白色的光线吞没了。好似陈欲章的整个人，就这样与他的铠甲融为了一体，再也没有分开的可能。

    从此之后，陈欲章就只能像这身铠甲一样的活着了。无坚不摧，没有弱点，可与此同时，坚硬冰冷，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细腻柔软的触感。

    该问的话问完了，御医也来催过，要让陈将军好生歇息了。白释言这便不再多作逗留，站起身来离去了。

    走出陈欲章的宫室数步之遥以后，白释言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遥遥往了一眼。

    那座宫室之中，那件铠甲反射而出的一阵银白光线之中，纵使陈欲章重伤未愈、身子端的是虚弱，纵使此刻在御医的口中该是陈欲章休养的时刻，然后陈欲章还是坚定的坐在那一阵银白光线之中，整个背脊打得直直的、没有一丝的放松，就好像他从不会透出一丝的软弱。

    其实那时候，白释言觉得自己在心里能够替陈欲章作答——他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无论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他不后悔。

    只是，若换作了白释言呢？

    这是白释言想要的吗？

    这几日，梨庭的心情端的是大好。

    陈欲章所取得的那重要一役的胜利，让眼看着就要被攻破的大宁大都，又重新回归了安定。联合军的势力本以为攻下大宁已是近在眉睫的事情了，这么久的战事终于要接近尾声了，现下里看来，却又是遥遥不知何期了。陈欲章的胜利，也让大宁获得了难得的喘息机会，任何一个不需要懂得料理朝政的人也能知道，此时该是甚么都不做的好生休养一番，为下一次即将到来的战事蓄力，毕竟多方的纷争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该是旷日持久的罢。

    没有人想到，梨庭公主不要休息，她一刻不停的，又闹出了一个大动作。

    这么多时日以来，白释言虽早已与梨庭大婚，二人同居于一座宫室之中。然而夜间，白释言不与梨庭同榻而卧，清晨，白释言不与梨庭同刻而起，他自己从不与梨庭说话，而梨庭对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也都如清风一般从白释言的耳畔飘过、从不入白释言的耳。

    对着这样的一番局面，梨庭也不着恼，因为她是完全不在意的啊。她对白释言又没有甚么真实存在的感情，又是以这样的手段强抢了白释言来与自己成婚，难道还指望他能与自己举案齐眉、恩恩爱爱么？这些子事，对梨庭来说全不用放在心上，因为她要的，就只是白释言能与她成婚、能生活在她的身边，让白释言的力量能够为她所用，也就够了。

    所以，白释言先前对梨庭这样的一番大动作，竟是没有丝毫的觉察。

    直到这一日的清晨，白释言又浑浑噩噩睡到晚了，却被一阵盛大的丝竹管弦之声给惊扰。那样的乐声，不似往常里听到的，不是有甚么诞辰或婚礼那样的欢闹，而是在庆祝之中更携带了许多的庄严，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直到宫人宣告通传的声音，这一日比每一日更为洪亮的，响彻在了整座大宁皇宫的上空，也传入了白释言还未来得及起身、依旧卧在床榻之上的宫室之中——

    “新帝登基，众臣行礼，定国号——雍。”

    白释言静静的躺着。

    他没有起身，没有做出任何一个动作。起身又有甚么用呢？

    这样一场在战事关键时刻，仍不惜大宁的财力、物力和人力来举办的盛典，竟然是为着梨庭公主，不，现下里不该再称她为公主了——

    梨庭竟然称帝了。

    当梨庭用失去了一切的代价，终于站上了大宁的权势之巅——无论这条道路，是不是她自己所选择的、所想要的，她还是要把能给握住的东西，给牢牢的紧抓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