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宗崇祯十二年,留都。
南京被称为留都,是成祖永乐帝把朝廷迁到燕京以后的事,因为这是太祖元璋择定的都城,而且皇陵就设在城外的钟山。
因此,永乐虽将朝廷搬到了原为元朝大都的燕京定为北京,而南京却为先人所设,不容易弃,所以仍然保留南京的称号,而且冠以留都之名。
朝廷搬走了,却没有搬走南京的繁荣,从六朝时代就遗下的金粉盛迹,亦点缀得尤胜往昔。
年轻士子侯朝宗,第一次从河南归德的老家,远来应南闱乙卯科乡试。
望子成龙的老父侯恂,曾官拜户部尚书,因与朝中东林同僚接近遭忌,终为非东林势力从任上排挤下来,告休返里。
如今侯老先生无意士途,把整个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朝宗的身上。
朝宗带了足够的盘缠及用度,以及老父的叮咛与祝福,由书僮兴儿随侍,主仆二人取道安徽,直奔江南。
兴儿才十五六岁,少不更事,玩心又重,但他也有长处,那就是对这位少主十分殷勤巴结,唯命是从。
就拿一件事来说,一路挑着沉重的行囊,屡次想要提议雇车代步,-朝宗以考期尚早,时间充裕,并不急于赶路,欲趁机游赏沿途风光景色,步行较为方便,兴儿也就不敢再开口了。
这一日起程较晚,临行匆匆,又忘了向店家问下一站距离有多远。过了嘉山地面,距滁州尚有好几十里路,天色就已经逐渐昏暗下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一带十分荒凉,虽是官道,却不见来往行旅。
兴儿越走心里越发毛,终于忍不住道:“公子!咱们得赶快找一个地方歇脚,不然今夜就要在野地里露宿啦!”
侯朝宗毫不在意地说道:“能以大地为床,云天作被,又有星月为伴,有什么不好的呢?”
兴儿皱眉道:“公子真会说笑,临行老爷再三的交代,要小的沿途好好的侍候,尤其注意安全。宁可晚行早宿,千万不可为了赶路而错过了宿头。这下可好了,这一带如此的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万一”
侯朝宗笑道:“怕什么,两三个毛贼我还对付得了,你又不是没有见过,那些身强力壮的护院,都被我击倒过。”
兴儿苦笑道:“没错,公子习过几年拳脚功夫,也练过骑马射箭,可是,恕小的说句不中听的话,那是闹着玩的,人家也都是让着公子,这会见要真是遇上山贼,那可是玩真的啊!”侯朝宗不服道:“玩真的又怎么样?我照样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兴儿不敢再争辩,只得连哄带骗道:“公子是千金之体,就算武功高强,也犯不着跟山贼拚命。再说嘛,听说山贼出没无常,多半不是三两个人,都是纠众结伙,到处打家劫舍,拦路打劫”
侯朝宗仍然不以为意,置之一笑道:“瞧你这份胆小的样子,好吧!咱们趁天黑之前,找个地方投宿就是了。”
兴儿这才如释重负,转忧为喜。
主仆二人加快脚步,才走不到两里路,日已西沉,夜幕已低垂。
放眼看去,暮色苍茫,前途一望无垠,更为荒凉。
兴儿心里更发毛,嘴上可不敢吭气。
所幸又走了里许,遥见山麓几点灯火,使他喜出望外,抢前几步,振奋地叫道:“公子,前面有人家了。”
朝宗把头一点,欣喜道:“我早说了,不用耽心的吧!”
主仆二人直奔山麓,到得近前,始发现灯火不在山边下,而是在半山腰。
别无选择,他们只好顺着崎岖小径登山。
来至半山腰,发现原来是座山神庙。
看来这座庙早巳废弃,破垣残壁,大概久无香火了。
庙前枯树数棵,拴着几匹健马。阵阵喧嚣笑闹声,正从破庙内传出。
兴儿心里又犯了嘀咕,见朝宗大步向山神庙走去,急加劝阻道:“公子,我看有些不大对劲”
朝宗不悦地道:“兴儿!你今个儿是怎么啦?疑神疑鬼的,还真难侍候!”
兴儿连忙急急地说道:“小的不敢,只是这荒山破庙中,聚集这批人马,想非善类,万一”
话犹未了
突见从庙门里走出个彪形大汉,乍见主仆二人,也不禁意外的一怔,喝问道:“咦!你们这两个家伙,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兴儿暗自一惊,挺身上前道:“你这人说话好没分寸,谁在鬼鬼祟祟的,我看你才是”
大汉双目一瞪,正待发作。
侯朝宗忙打圆场道:“这位兄台,我们是往留都应试,为了赶路,错过了宿头,发现这边有灯火才赶来,不想惊扰了兄台。”
一听他是往南京应试的考生,大汉不由地冷哼了一声,状至不屑地道:“原来是书呆子。”
兴儿怒斥道:“放肆!竟敢出言无状,骂我家公子是书呆子,告诉你,公子一旦高中,金榜题名,就是新科状元。”
大汉闻言,冷哼一声,突然狂笑起来。
笑声中,又自庙内冲出四五名壮汉,个个手握兵刃。
他们是被那大汉的狂笑声惊动,不知外面发生何事,急忙出来看看。
手握利斧的壮汉,向主仆二人一打量,诧然问道:“老蔡!他们是干什么的?”
被称作老蔡的大汉说道:“这小子可是状元郎啦!”
说着,顺手向朝宗一指,又狂笑起来。
壮汉为之一怔,茫然道:“状元郎?”
老蔡讥笑道:“那得等金榜题名之后呀!如果名落孙山,那就成了叫花子郎啦!哈哈哈”几名壮汉这才恍然大悟,不禁齐声大笑。
朝宗恼羞成怒道:“十年寒窗,志在功名,纵然落榜也没什么可笑的。”
兴儿极为机伶,已察觉这批人非善类,急向朝宗一放眼色,道:“公子,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咱们走!”
一拉朝宗的衣袖,转身要走。
不料老蔡身形一晃,挡住了去路,狞笑道:“走!没那么简单吧?”
侯朝宗怒问道:“怎么?你们想把咱们强行留下?”
老蔡置之不理,向那几名壮汉道:“咱们此去投效铁大哥,正愁缺份见面礼。这两只肥羊,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呢!”
兴儿一听大惊,情知不妙,急向朝宗道:“公子快走,他们是”
“山贼”两字尚未出口,几名壮汉已各抡兵刃,一拥而上。
兴儿吓得魂不附体,急将行囊放下,抽出扁担,以身护住朝宗,大喝道:“谁敢过来,我就跟谁拚了!”
虽是虚张声势,架势倒是挺唬人的,尤其是这份护主的胆识与勇气,诚属难能可贵。
几名山贼不禁一怔,踌躇不前起来。
老蔡冷哼一声,手提厚背钢刀,向前逼近道:“拚?就凭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孩?
哈哈哈”手握利斧的壮汉不耐道:“老蔡,还跟他们罗嗉些什么,看我一斧一个,把他们给劈了!”
眼见壮汉挥斧扑来,兴儿情急拚命,抡起扁担,奋不顾身迎去。
扁担是巨竹破开制成的,用以挑物,那能当作兵刃。壮汉挥斧横劈“叭!”地一声脆响,已被劈作两段。
兴儿顿时一个踉跄,向旁冲跌开去。
朝宗大惊,一个箭步向前便飞起一脚,踹中举斧欲下的壮汉后腰,也向一旁跌开,及时抢救了险遭毒手的兴儿。
老蔡见状,嘿嘿冷笑道:“哦!看不出你这书呆子,居然也会拳脚!”
厚背刀猛地一抡,欺身突上。
兴儿的话没错,昔日尚书府中的护院,跟朝宗较量武功,均曾败在他手下,那是闹着玩的,人家不敢得罪公子,不得不让着点儿。此刻手无寸铁,跟这批穷凶极恶的山贼相搏,岂不等于以卵击石,螳臂挡车。
可是朝宗却不知天高地厚,尤其方才飞起一脚,将那持斧的壮汉踹跌开去,自以为身手不弱,竟欲徒手相搏!
兴儿吓得魂飞天外,惊叫道:“公子使不得”
侯朝宗充耳未闻,闪身避开迎面砍来的一刀,错步旋身出掌,直捣老蔡的右肋。
这一手“靠山掌”是那位自称少林俗家弟子,曾任尚书府武术教练的程师父所授,最宜贴身近攻。可惜朝宗志在功名,无意习武,练武只不过是兴之所至而已,否则,以少林武功对付这几个山贼,确实绰绰有余。
纵然如此,这一掌出手,仍是具有无比威力。
老蔡生性狂妄,又欺他是个赤手空拳的书生,难免轻敌,一时大意,等到惊觉一掌直捣肋下,已是欲避不及。
虽然他身强力壮,挨一掌并不在乎,却被捣得脚步踉跄,身不由已,冲跌出七八尺远。
兴儿霍地跳起,将他拦腰一把抱住,急呼道:“公子快逃”
老蔡勃然大怒,举刀欲下,突闻“飕!”地一声,一支带穗钢镖疾射而至,射中他的右腕。
“啊!”一声痛呼,老蔡的钢刀已脱手落地。
那边朝宗正欲冲来抢救兴儿,被几名壮汉一拥而上所阻,就在同时,两条人影疾掠而至,是一对青年男女。
及时发镖抢救兴儿的,正是这年轻女子,只见她一身鲜红劲装,英姿撩人。掠身而至,剑及履及,挺剑直向老蔡刺去。
老蔡大惊,忽欲挣脱拦腰紧抱不放的兴儿,不料用力过猛,双双跌倒地上,滚作了一堆。
男的是一身黑色劲服,身材魁梧,手执一把九环金刀,只一出手,几名壮汉已被逼得纷纷退开。
兴儿与老蔡滚作一堆,年轻女子无从下手。
她猛地一回头,见那男的正欲追杀几名壮汉,急忙娇声喝道:“大哥,先问明他们来路,再杀不迟。”
那男的把刀一收,声色俱厉地道:“说!你们是那条线上的朋友?”
一名壮汉心知无法力敌,只好回答道:“咱们是路过此地,暂借破庙歇脚”
那男的怒声道:“我没问这些,只问你们是那条线上的!”
壮汉道:“咱们原在岭南一带,最近来了一批人,仗人多势众,强占地盘,使咱们无法立足,只好转移阵地,另谋出路”
那男的怒哼一声道:“你们可知这一带是谁的地盘?”
壮汉道:“听说铁老大在此称雄”
那男的双目一瞪,怒斥道:“既然知道,还敢在此放肆!”
壮汉暗自一惊,急道:“不不不!咱们是慕名而来,欲投效铁老大莫非阁下就是”
那男的沉声道:“铁老大是我结拜大哥!”
朝宗一听,不禁暗自叫苦。原以为来了仗义相助的救星,不料,他们竟是一丘之貉!
壮汉却喜出望外,忙抱拳一揖道:“失敬!失敬!恕在下眼拙,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男的昂然道:“我叫纪天虎。”
壮汉恭然道:“不瞒纪兄,咱们慕名前来投效铁老大,因仓促离开岭南,未备见面礼,正好这两个小子闯来”
纪天虎未加理会,转向朝宗道:“你是干什么的?”
侯朝宗力持镇定道:“在下侯朝宗,欲往留都,应南闱乙卯科乡试。因赶路错过宿头,遥见这庙中有灯火,打算前来借宿一夜,不想遇上了这批强盗,幸蒙二位仗义相劝,才不致”
未等他说完,纪天虎已状至不屑道:“哼!又是一个梦想当官发财的!”
朝宗一怔,不亢不卑道:“兄台何出此言?在下十年寒窗苦读,志在一展抱负,纵然为求功名,亦非想当官发财,兄台未免看错人了。”
纪天虎冷笑道:“哼!虎行天下吃肉,狗行天下吃屎。如今朝中权奸当道,尽是祸国殃民之辈,上行下效,各地官府无不是倚官仗势、贪赃枉法之流,阁下犹图跻身官场,一旦如愿,还不是又多一个同流合污的贪官!”
朝宗正要反驳,一眼瞥见老蔡已翻起,跨骑在兴儿身上,双手紧紧勒着他的脖子。
情势危急,朝宗一转身,疾扑而去。
但被年轻女子横剑阻挡,娇叱道:“看剑!”
她出手快如闪电,剑势一挺,直取眉心,饶是朝宗闪避够快,头上方巾亦被排开,惊出一身冷汗。
惊魂未定,纪天虎又已袭到,飞起一脚,将朝宗踹倒在地。
这一跤摔得不轻,朝宗终于相信,这批山贼非比那批护院,玩真的谁也不会让他。
未及爬起,已被纪天虎一脚踩在胸口,同时那把九环金刀,也正举刀欲下。千钧一发之际,幸而年轻女子阻喝道:“大哥,刀下留人。”
纪天虎闻声一怔,刀仍举着,诧然道:“红姑,你为何阻止我杀他?”
红姑趋前道:“大哥,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纪天虎茫然道:“什么日子呢?”
红姑正色道:“今日是铁大哥双亲的忌日,全寨食斋一日致哀,大哥怎可杀生。”
纪天虎把头一点道:“说的也是,但咱们总不能把这两个小子放了吧!”
红姑笑道:“当然,这几位朋友既是前来投效铁大哥的,就让他们把这两个人绑了,带去作见面礼,由铁大哥亲自发落。大哥,你看如何?”
纪天虎赞道:“好主意,就这么办!”
当即喝阻老蔡,吩咐几名壮汉取来绳索,将朝宗主仆二人捆绑起来。
朝宗与兴儿已毫无反抗能力,只有任凭摆布。
老蔡是这批人的首领,一面撕下一片上衣下摆,将右腕伤口裹扎起来。一面指挥将朝宗的行囊驮上马背,由纪天虎兄妹带路,押着主仆二人离开山神庙,徒步向山谷里进发。
思宗年间,崇祯皇帝虽将巨奸魏忠贤除了,东厂党羽大部份被肃清,使得人心大快。但内忧方除,外患又起,如今湖广、江西、四川一带,流贼盗寇四起,终将成为心腹大患,只是目前尚未成气候而已。
安徽位于长江下游,邻近江南,境内一向尚称太平,只是近两年来,地面上亦常有山贼出没,一股强大的势力,正在暗中酝酿扩大。
这批为数近三百的山贼,就在张七岭的山谷中。
为首的铁豹,父亲曾任桐城知县,官职虽不大,只是个七品父母官,但他廉明公正,不畏强权恶势,深获百姓敬仰。
魏忠贤当权时,如日中天,势力无远弗届,不可一世。这位官小职卑的县太爷,居然不卖他的帐,把他一房远亲,身犯奸杀之行的纨绔子弟定成死罪。
消息传到京中,魏忠贤大为震怒,密令大内高手,乔扮刺客闯入知县府第,决将铁家灭门泄恨。
那时,铁豹出门远游未归,逃过了一劫,双亲及全府上下二十余口,却不幸悉遭杀害,无一幸免。
铁豹惊闻恶耗,悲愤欲绝,愤而入京行刺魏忠贤,欲为双亲报此血海深仇。可惜他孤掌难鸣,非但未能如愿,反而险遭不测,幸仗一身武功,得以突围逃出,从此成了海捕公文缉捕的重犯。
逃亡期间,铁豹足迹遍及南七省,结识不少江湖人物,终于选在张七岭落脚,纠众落草为寇。
纪天虎兄妹的遭遇和铁豹极为相似,可谓同病相怜!
所不同的是,其父身为东厂锦衣卫领班,曾是魏忠贤属下亲信。由于某次拒绝残害忠良密令,致触怒这位奸臣,被设计陷害,蒙上谋刺皇上、满门抄斩的重罪。
幸得其父挚友及时赶往通知,兄妹二人始得逃生,为纪代门中保留了一脉香火。
兄妹二人怀恨含悲,仓促逃出京城,逃亡至安徽境内,遇上了铁豹。不打不相识,终于义结金兰,决心留在张七岭落草,以图日后报此不共戴天之仇。
荒山深谷中,除了出外打劫,几乎与世隔绝。一晃数载,他们竞不知崇祯皇帝即位后,已将祸国殃民的巨奸魏忠贤赐死!
纪天虎兄妹带路,领着老蔡等人,押着侯朝宗主仆二人,浩浩荡荡的进入了山谷。
谷内沿途均设有明卡暗桩,戒备森严。每处的人对纪天虎兄妹都十分的恭敬,见他们带了批陌生人进谷,无人敢加以阻拦或盘问。
一路通行无阻,深入谷内好几里路,再走上一段陡坡,始见一大片茅屋,外面围以木椿设防,派有重兵把守,这就是他们的山寨。
把守栅门的十几名大汉,对兄妹二人执礼甚恭,自然也未加阻拦或盘间。
来至一处茅屋大厅,只见灯火通明,不修边幅,蓄着兜腮大胡子的铁豹,正与两个陌生人开怀畅饮,宾主似乎相谈甚欢,极为投机。
铁豹正举杯,一眼见兄妹二人,带着一批陌生人入内,不禁诧异道:“贤兄妹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他们是”
纪天虎趋前,向在座的两个中年人一瞥,遂道:“咱们才到凤阳,就听到消息,说是魏老贼早已伏法,所以特地折回来的。”
铁豹敞声笑道:“我也是刚听这两位说了,才知道的,咱们窝在山里,真是不见天日,连皇帝换了都还不知道呢!”
纪天虎沮然叹道:“唉!不能亲刃魏老贼,总是毕生之憾!”
铁豹恨声道:“他死后到了阴府,那些被他残害的无数忠良,也不会放过他的!”
由这两句话,可见魏忠贤生前作恶多端,令人对他恨之入骨!
纪天虎又向那两人打量一眼,问这:“老大,这两位是?”
铁豹道:“回头再替你们介绍。天虎,你们带来的这些是什么人?”
纪天虎向老蔡等人一指,道:“他们是慕名前来的,有意投效老大。”
铁豹意外道:“哦?”老蔡忙上前,恭然施礼道:“在下蔡刚,久仰铁老大英勇无双,义薄云天,特率几个弟兄前来投效,愿效犬马之劳!”
铁豹尚未置可否,座上中年人已自笑道:“铁兄果然是名不虚传,众望所归呢!”
这两句恭维话,听得铁豹十分受用,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承大家看得起铁某,实在愧不敢当。天虎,这两个绑着的又是什么人?”
纪天虎道:“我跟红姑回来经过山口,发现那座半山腰的破庙有灯火,上去查看,发现他们正跟这两个小子在动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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