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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本来应该是可爱的,现在却异化到极为恐怖的地步,它脸上还沾着黏液,像是刚出身还带着羊水,竟然立即张大嘴想要啃食祝宁的手指。
祝宁当时有种奇异的感受,好像这条鱼是她生出来的,她应该为它负责。
它想要什么自己都应该给,骨血可以,生命也可以。
人头鱼张大嘴,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连一颗牙都没有。
噗嗤一声——
它张大嘴的动作一停,祝宁用力一捏,直接把它捏碎了。
祝宁感觉手中黏糊异常,甚至懒得去管,身体里原本躁动不安的鱼卵突然变得很安静,大概是看到了同类的下场。
祝宁拿住刀,像是喝多了酒,眼前地板都在晃动,再这么下去,祝宁也会精神污染。
空气中密布威压,渗透进了每一根毛孔。
神像会勾起你内心的恐惧和痛苦,刘年年和徐萌都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祝宁也会看到。
祝宁最恐惧的是什么?记忆是虚假的?祝遥不存在?还是世界末日?
她明明做好了准备,真的看到的时候依然意外。
教众站在两侧,这条走廊又细又长,走廊中站着一个人。
她长得跟祝宁一模一样,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她身上有些雨水,衣领子立起,神情有些冷漠。
她的腹部嵌入了一块铁片,鲜血滴滴答答流下。
祝宁内心最恐怖痛苦的东西竟然是她自己?
不是普罗米修斯引导着她前进,而是另外一个祝宁引导着她前进。
另一个她知晓全部真相,像是一个半神。
现在的祝宁可能没有她十分之一的能力,如果她引导自己去死,说不定真的会死。
祝宁一步步向前走去,直到走到黑色风衣的祝宁面前,她能看清楚对方更多细节。
那就是完全一致的脸,是毕业照里的女人,也是捐款的女人。
两个祝宁在鲍瑞铭的意识体云端里相遇了,在一个诡异的教堂中,旁边全是身穿红衣的教众。
两个祝宁面对面而望,一个人穿黑色风衣,一个人穿黑色雨衣。
她们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亲近,像是随时随地可以弄死彼此。
祝宁捏紧了手中的刀柄,她动了。
教众齐刷刷地看着她,期待她下一步的举动,是自相残杀吗?是大声质问吗?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祝宁只是挪动了脚步,然后略过她。
好像那是路过的一棵树一块石头,数据块而已。
祝宁和幻想中的自己擦肩而过,把另外一个祝宁留在原地。
不用过多关注,那只是精神污染的幻觉,这里只是一个人的意识体云端。
就算再诡异,她也始终记着这一点,这里是鲍瑞铭的意识,祝宁的目标一直很明确。
她死死咬着牙,感觉自己脑子里的弦崩成一条,好像一根拽到极限的皮筋,很快就能崩裂。
祝宁向前走去。
明明只有一十米的路,她像是走了一辈子,走到后来她脸色惨白,全身都是冷汗。
神像就在她眼前,她站在神像下方,如同一个新的教众凝视着高高在上的神。
很奇怪,祝宁走到神像下竟然感觉到了一阵平静,好像有神来庇佑你,你可以交托下一切重担。
人类为何建造圣殿?为何那样精致描绘神的外貌?为何将神置于高位?
乃至人在神面前显得如此渺小,那么脆弱又可怜,好像对方只要用一根手指头就能压死你。
祝宁去过教堂也去过庙宇,神的表情很微妙,明明俯视你,却又露出怜悯感。
祝宁在荒村中看到过它,那次是路过,后来只是在视频中反复观看。
这是她第一次长久凝视,即使这东西不是真神,只是鲍瑞铭意识体云端捏造而出的一串代码。
它就算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都在享受着众人的供奉,在深夜中,它的教徒会前来给它至高无上的赞美。
每一个外乡人走向小岛都会路过,他们被里面不可言说的力量吸引,然后甘愿奉献出自己的脑子,成为教众的一员。
这是鲍瑞铭捏造出的完美世界。
祝宁举起刀。
偌大的教堂中,穿着红色长袍的教众密密麻麻站着,教堂中伫立着一尊纯白的神像,神像下方站着一个穿黑色雨衣的女人,她身上还在滴滴答答流着水渍。
她举起刀。
众人反应过来,距离祝宁最近的教众正在试图阻止她,教众穿着火红色的袍子,因为太过整齐划一成为了某种集体,他们像是红色的潮水向祝宁涌来。
刀身相比较石像来说薄而脆,没有人会拿刀砍石头。
但对面只是数据块,刀是数据块,祝宁本人也只是数据块而已。
哧——啦——!
刀身和神像相撞发出刺目的火花,尖锐的声音响彻教堂,如此刺耳,像是一根针深深扎进每个人脑海里。
祝宁那一瞬间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下脑子,又像是被人突然扔进了冬季的湖水,一瞬间无比清醒。
这不是真神,只是数据。
她睁开的双眼中流动着数据,她也是数据本身。
祝宁扔下刀,以自身为武器,用力撞向神像。
巨大的神像摇摇晃晃,在教众讶异的目光中向右侧倒去,倒下时形成了一片巨大的阴影,像是笼罩在每个人身上。
轰——
雪白神像接触到地面发出轰然巨响,神像崩裂成无数块石头,因为惯性,祝宁和神像一起倒在地上。
周围的教众一时间停下,吟唱声在刹那间消失,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碎了。
人为造出的神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