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抑或纨绔,大多都有沉迷音律、歌舞的兴好,太子欲与之结交,少不得设宴款待,既是设宴款待,那就少不了各类伎人,司空北辰其实也偶尔会应邀前往秦淮里,不管是红倌人还是清倌人,他见识过不少,伎人们确实各俱风情,可司空北辰的眼里,无非都是些红粉骷髅罢了,一拨拨的老去后销声匿迹,一拨拨的青春时声名鹊起,也就是数载之间,就会被人遗忘。
贱籍出身的女子,根本不可能真俱才情,将这样的女子视为珍宝,那些男人也真是不知所谓。
有的事情,司空北辰已经知道了,也无需再问。
“赵氏,你说说命案发生那日的情况,孤劝你如实供述,否则,必会再受一场皮肉之苦。”
赵氏大抵也知道自己必死,她受了整整两日的折磨,此时也无力跪应了,干脆跽坐着,抬手,将耳鬓的湿发拨去耳后,她的手放在膝盖上,她看着自己的手指。
“妾的供述,没有一字虚言,那日妾接到虞公使人递来的密信,只带着一个心腹的婢女去和虞公在兴安里置下的宅子私会,正欢好时,虞令丞率人闯入,妾跪在令丞面前,求令丞莫要冲动,先将闲人遣出,可令丞当时盛怒中,不顾妾的阻拦,令丞手中本就执有佩剑……是令丞不问青红皂白,才酿成惨祸命案。”
“这么说,你知道……与你通奸者是何身份?!”
“妾自然是知道的,妾虽然只是虞令丞的外妾,但既是被从秦淮里赎买出来,身契为虞令丞所握有,自知若是失贞于人,所犯的是死罪。要不是虞公相逼,且妾明知虞公是虞令丞之父,以为虞令丞就算知道了也必然会心存顾忌,怎敢委身?妾浮萍之命,草芥之运,实在无法与豪强对抗,只想偷生,至于贞节……世上谁信青楼的一介红倌人竟能洁身自好?妾也早就不是处子之身了。”
司空北辰紧紧蹙着眉头,他实在鄙夷这样的女子:“你说你是被逼,可有何凭据?”
“妾能有什么凭据?除非让虞公死而复生,由他亲自供述,殿下虽然尊贵,相信也无法让死去的人再开口说话。妾也斗胆问太子殿下一句话,妾若不是被逼,难道还能强迫虞公明知妾为虞令丞的外妾,竟不惜在外置居,数番与妾私会行那欢好之事?虞公若不是自惭这等不伦之事为仆从目睹,走露了风声被世人指谪,他何以不在那间居院安排任何仆从?
虞公亲口警告妾,要是不委身于他,他必令虞令丞将妾带回大宅,妾只能为虞公的婢妾,别说到底只能委身了,妾敬酒不饮饮罚酒,永世不要妄想还能呼奴唤婢,他要罚妾日日扫洒浣衣,甚至日日身受笞责。
殿下可是怀疑虞公为何不当丑行暴露时表明身份?那是因为虞公当时……端的是丑态毕露,他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一贯还不知道节制,欢好前必服一种奇药,那奇药虽然能让他尽兴,但也会导致他在极度兴奋时,唾液长垂、口不能言,虞公所服的药物还储有一些在案发的居院,殿下自然可以说这种药是妾备有,故意嫁害虞公,但妾并没有这种奇药,无论受多少皮肉之苦,妾没做过的事,必是不能认的。”
这个赵氏不惧死!!!
司空北辰越发笃定了赵氏必然为人收买,可据他的察证,这个赵氏是只有个寡母,母病亡,她那时年纪尚小,根本无钱葬母,于是找了牙行要求卖身,用卖身钱葬母,后来被秦淮里的一间伎馆看中,买了去培养成为红绾人,还未成名,就被商贾买了去送给虞栾。
赵氏没有家人,也没有情郎,虽侍奉过一些欢客,但多为商贾,替她赎籍的商贾也算小心了,为免惹事,专门挑了个没入权贵子弟眼的红倌人,那个商贾应该没有受到他人的唆使。
可这个赵氏,却铁了心的要把虞铎父子置于死地!!!
必然不为求财,因为她没有亲朋好友,舍出性命牟取的钱财无人可以享用,她又何必求财?
不为财,不为权,必然就因仇恨。
但赵氏一心求死,司空北辰已经无法从她口中逼问出实话了。
虞栾头痛得很,他在东宫,依然享受着高屋软榻、好吃好喝的待遇,也知道自己多半是死不成的,但很有可能被罢职,而且如果被坐实了弑父的罪名,必然会影响到儿子们争取风评,他们这一系若为士族所鄙恶,别说儿子了,哪怕是孙子,都休想再入仕为官了!
于是高屋软榻睡不稳,山珍海味吃不下,偏头疼的症状深深困惑着虞栾,听传太子驾到,赶紧就跑去跪在了廊檐下。
态度如此谦恭,却也没有让司空北辰露出毫厘好脸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