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泷手中拿着一本折子,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却一页也没有翻过,看起来是在看折子,只怕心思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苏谧在一旁静静地侍奉,没有丝毫的打扰。
看了半响,齐泷忽然就把手中盯了半天的折子往桌子上一扔,心烦意乱地站起身来。他走到窗子前,看着外面日渐青翠的枝丫,一阵风吹过,发出松涛般的声响,夹杂着鸟儿婉转清脆的鸣叫声,郁郁青青,灼灼其华。
齐泷看了半响,终于出言问道:“谧儿,你可曾听说……”说了半句就止住了话语,欲言又止地样子。
苏谧上前将搭在一旁的金丝披风拿起,为齐泷披上,柔声道:“春寒料峭,皇上可要注意保证身子啊。”
齐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也没有答话,继续看着窗外,思虑着什么。
苏谧见到这些心中自然明白,必定是那个谣言进了他的耳朵里。
早些时候她让小禄子把这个谣言偷偷传出去,倒是没有要求他必须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面,反正她也没有这样的势力,而且这样也太危险了。只要把谣言传到西福宫或者高升诺那里就行了,倪晔琳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依照倪家的势力,让谣言传到齐泷耳中自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人类的联想力原本就丰富,而宫廷里头的人尤其如此。这样的谣言在齐泷继位初年就曾经出现过,但是很快就在强力的压制之下平息了,如今又一次死灰复燃,不能不让人更多一份联想。
如今看到齐泷的反应,只怕心里头是有几分怀疑的了。
苏谧笑了笑,柔婉地问道:“皇上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怎么这样愁眉不展?肯定是朝中的那班子不省事的老臣又让皇上烦心了。”
齐泷摇了摇头,说道:“谧儿,你可知道近来宫里头流传着一个谣言?”
“臣妾听过。”苏谧笑着回答道。
齐泷呆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苏谧必定是要说没有听说过的,毕竟这样干系宫闱隐秘的事情,谁都不会主动招揽到自己的身上来,明哲保身才是常理。
“皇上是说这一次关于皇上身世的谣言吧?”苏谧坦然地笑道:“宫中向来擅长编造各种无中生有的事端,当年皇上继承皇位的时候不是也有过这样的谣传吗?如今不过是死灰复燃而已,皇上何必为此忧心呢?”
“朕不是忧心……”齐泷顿了顿,不知道怎么说地沉默了片刻。
“那……皇上可是疑心无风不起浪?”苏谧试探着问道。
齐泷犹豫着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朕刚刚继承皇位的时候,就听说过这样的谣言了……”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苏谧心里头明白,只怕当年的时候齐泷就起了疑心,可是他得以顺利地继承皇位,与他是太后嫡子的身份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怎么会让这种可能动摇他皇位正统性的谣言传开呢?别说只是一个谣言,哪怕当时就是已经证据确凿了,齐泷也要把这些话斥之为妖言惑众,大肆镇压才行。
如今却是情势不同了,齐泷继位这几年已经逐渐坐稳了位子不说,王家的势力也不像以前那样给他带来助力,反而是一种皇权的阻碍了。
只怕不仅仅是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谣言重起,而是齐泷的心里一直存着这样的一个芥蒂才是。
这一次的谣言又分外的明确,甚至已经言之凿凿地说出齐泷原本的生母是一位居住在渡月宫中的的宫妃,可惜生下孩子不久就死的不明不白了。
“皇上既然不放心,那为何不下令彻查呢?”苏谧一脸疑惑地问道。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啊,”齐泷叹息道:“如今王家的势力实在是太大,谧儿不知道朝中有多少文臣是王家的门生故旧,又有多少武将是王家的姻亲眷属。朕如果真的下一个这样的诏令,都必然会引来朝臣的攻讦。而且……”
而且如今王奢正领兵在外,当然不能、也不敢有这样动摇人心的举动了,苏谧暗中替他把话补齐了。
“既然如此,让人暗中调查不就好了吗?”苏谧又问道。
“这样也难啊,”齐泷摇了摇头,“终究是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当年的宫人大都已经不在宫中,尤其是服侍后宫的嬷嬷,竟然没有一个是当年的旧人,如何还能够找寻地到?”
苏谧心中暗暗惊疑,看来齐泷在当年谣言初起的时候就忍不住暗中派人调查过了,这样的举动何其草率,不知道王家察觉了没有,万一被王家知道……
“当年的旧人……”苏谧略作思索状,忽然拍手笑道:“宫中如今不是还有诸位太妃吗?”
“宫中这些太妃太嫔入宫最早的一位也是显櫦十一年了。”齐泷摇头道:“不过……”他思索着,这样的方法倒是可行,自己的生母如果真的不是太后的话,必然也是宫妃,当年贴身服侍父皇的这些妃子们必定是知道一些端倪的。
“如今的后宫里面,除了太后,太妃之中地位最尊贵的就要数妙仪太妃了,她平素为人和善,多有交游。不如暗中派人询问一下太妃的意思。”苏谧建议道。
齐泷沉吟起来。
看出他的犹豫,苏谧心知此事还是点到即止的好,说道:“其实这些事情不妨以后再说,依臣妾之间,皇上这些年来与太后她老人家母子连心,情深意重。皇上待王家的深恩厚德,那是全天下人都看在眼里的。如今传出这样凭空污蔑太后的谣言来,如今宫里头上下都看着皇上,皇上此时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若是落到了有心人眼里面,王家会怎么想?太后会怎么想?”
“嗯,”齐泷点了点头,神色阴郁地道:“如今,朕也只能够这样了。”他转头看向窗外,那里天色逐渐地阴暗了下去,又要下雨了。
苏谧婉而一笑,被强行压制下去的苦恼,只会让掩埋在心中的不快更加的深重,也势必让接下来的爆发更加的激烈。
不久,齐泷就下了旨意,责令严加惩治彻查胆敢传播谣言的人,终于让这一番宫里的波折开始逐渐平息。但是表面上平息了的东西,实际上在人的心里产生了如何的波澜,是任何人都无法揣度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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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妙仪太妃病了?”苏谧问道。
“是啊。”小禄子回答道,刚刚苏谧派他前去慈宁宫那里探听情况:“奴才刚刚去了那里,就远远地看见几个太监在那边走过来走过去的,行迹甚是可疑,我没有靠近,找了旁边看守宫室的一个小太监问了问,说是什么传染的疾病,如今就几位太医能够进到里头去,旁的谁也不让进去,听说过一些日子,还要让妙仪太妃移出宫去养病呢。”
移出宫去?苏谧沉思了起来,看来是太后知道了什么,这也难怪,如今宫里头就有那么几个知道当年旧事的,而妙仪她在寿宴那天出面维护自己的举动也实在是太明显了。
太后的这一招果然狠毒,只怕等到移出宫去,不用几天,妙仪太妃就要顺理成章地“病逝”了。
必须寻个时机去齐泷的耳边说一说。断不能让人出了宫廷的。
深夜,甘露殿中,璇旎温存之后,齐泷已经沉沉睡去,苏谧正温婉地躺在齐泷的怀里,思量着明天应该如何应对,刚刚她已经向齐泷说起想要去探望一下妙仪太妃的事情了,齐泷也不疑有他。
昏昏沉沉之间,忽然被外面的一阵喧嚣声惊醒。
苏谧翻过身来,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门上“咚咚”不知道被谁轻轻敲击了两下,随即高升诺的声音低低地传来:“皇上……”
回头看看齐泷睡得正熟,苏谧低声问道:“怎么了,什么事情,外面怎么这样吵?”
“娘娘,”高升诺低声回禀道:“是宫里头走水了,大家正在赶着救火呢。”
“走水了?是什么地方?”苏谧连忙坐了起来,披上衣服。
“是西边慈宁宫那里。”高升诺回禀道:“如今内务府的人已经赶着去救火了。也不知道具体是那一处宫室,差不多就是敬胜斋一带。”
慈宁宫、敬胜斋!
苏谧一把掀开帘帐:“什么?!”
齐泷被惊动了,睁开眼睛,还带着几分困意问道:“怎么了?”
苏谧还没有说话,外面高升诺已经低声回禀道:“皇上,是宫里头敬胜斋那边走水了。”
齐泷眼神朦胧地疑惑了一阵子,显然没有想起敬胜斋是哪一边的地方。苏谧连忙说道:“皇上,敬胜斋可是在慈宁宫那里啊,万一要是火势太猛,烧到慈宁殿……”
齐泷这才紧张起来,连忙起身,值夜的宫人进来拿过衣服披风,苏谧为齐泷穿上,然后自己套上衣服,头发都来不及梳理,就匆匆地走出门。来到廊下,远远地向西边望去,半边天似乎都被烧得通红,烟气火燎。
“火势这样大?!”苏谧震惊问道:“妙……太后和诸位太妃都怎么样了?”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外面伶俐的宫人已经备好了车辇,此时苏谧也顾不上推辞了,和齐泷一起乘上车辇就向慈宁宫那边赶去。
快到了慈宁宫,就看见一路上,不少内监杂役提着水桶心急火燎地向前跑去。
到了近处,火势熏人,热浪扑面。齐泷停下车辇,下来看向四周,高升诺赶紧扶住齐泷向前走去。
“太后那边怎么样了?”齐泷问了起来。
附近的小太监看见齐泷的御辇,连忙跑过来回禀道:“太后她老人家一切都好,就是受了些惊吓,火势刚刚起来的时候就移出宫外了,如今就在秋启宫那里。”
听到太后无恙,齐泷松了一口气,问道:“那火势如何了?”
“皇上放心,如今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幸好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地上还有几分湿着,慈宁宫东头又有一处水池,所以火势没有蔓延。”太监一边回答着,一边领着齐泷向太后所在的地方走去。苏谧也下了车架跟在后头。
众人走到秋启宫,连宫门也没有进,就在一处大树之下,太后正颤巍巍地站在那里,被一群宫女内监团团围住。
“皇上怎么过来了?这火势凶猛,万一伤了龙体可如何是好。”太后看见齐泷过来,脸色一变,立刻说道。
苏谧带着几分疑惑地看着太后的脸色,她见到齐泷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慌乱苏谧是看在眼里的。
仅仅是因为火灾的惊吓,还是因为做贼心虚?火灾的地方为什么偏偏是妙仪太妃所住的敬胜斋?
“母后有了危险,儿臣怎么能够不侍奉左右呢?”齐泷上前挥退一边的侍女,扶住太后道。
“哀家一把老骨头了,身边奴才一大堆,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啊,倒是皇上才应该好好慎重。”太后心神不定地说道。
“儿臣明白。”齐泷随口应道:“母后受惊了,依儿臣之间,也别在这里久呆了,不如母后与儿臣一起去殿内坐坐吧。”说着就要扶着太后向殿门走去。
“等等,哀家看这里也不是个安稳的所在,说不定那火势就要烧过来,还是去凤仪宫那边吧。好歹安生一些。”太后出言阻止道。
“既然是母后的意思,就摆架凤仪宫吧。”齐泷从善如流地应道。周围的侍从服侍着两人向车辇走去。
苏谧想要跟上,刚刚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眼见周围没有人注意,她向慈宁宫走去。越到了近前,火势越发骇人,她一把拉住了一个正提着水桶匆匆奔跑的小太监,问道:“火灾救地怎么样了?妙仪太妃呢?”
那小太监被人扯住正要发火,转头看见了苏谧虽然衣冠散乱,但是仅仅从身上那件闪烁着水样光泽的绫罗披风就明白必定是一位主子娘娘了。当即换了脸色,恭谨地回答:“回主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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