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看了也自咋舌,虽不见其本领如何,但只看张入云身量也并不高大,竟这般能吃,且吃得下这么多东西,肚皮竟是一点也不见圆,倒真是有些异像。一时虽觉没有来由,但二人也多少又放些心。他祝家豪富,家里无物不备,见张入云意犹未尽,忙即招手又让人上菜,一时推上几样冷盘略作应对,却是不大功夫又整治好了热菜上来。
那上菜的几个婢,本是身处在这闹鬼的后院里甚是害怕,但此时见张入云是位只怕比自己府内二少爷,还要年轻一些的少年人,却是如此狼吞虎咽的在祝老爷面前毫无顾忌的吃喝。此是从未有过的事,一时已有些惊异,后又见他换得一轮饭菜后,竟还是如此能吃,不由把个心下惊异俱都成了嘲笑。
一众女孩家都不识字,没见过什么世面,却只把他张入云当作一般的酒囊饭袋了,只是张入云面相倒还英俊,并不惹人厌,众婢却都笑吟吟的为张入云布菜,如此一来反倒把个一旁的祝老爷看了个傻眼。
但他终是看出张入云是个异人,一时胆大,却是在其耳畔略说了两句。祝玉彬听了父亲的交待,赶忙起身告了个罪,离席而去。
到此时张入云方吃了个尽饱,当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甚是畅,心道:“这一顿饭少说也可管上五六天,几日内倒是不用再为吃喝愁了,只是这饭无好饭,虽吃得进肚,却不一定那么好消化。”
正在他思量之际,却早有婢奉上香茗为其化食。张入云见此却是一笑,暗道:到底不怪人人都想富贵,只这般饭来张口,茶来二次再张个口,一丝不用自己费力费心,却是活。想到这里,他倒不由的笑了。
再又听到院外传来一串脚步声,除祝老爷面露喜色外,而众仆人都还以为要闹妖怪不由地一阵紧张。
哪知进得院来的,却是祝玉彬领着又几个婆抬得一顶轻轿。转眼间就已进了祝老爷身后的内室。
张入云此时虽未见着轿里的人,却已察觉出轿内人是个年青的女。虽为动问,但一旁的祝老爷已然先抱拳道:“情急之下,冒犯尊颜,多多得罪,心实是不安,还望张侠士多多见谅。”
张入云自是知他所指只说道:“祝老爷爱惜女儿,事急从权,哪有什么得罪,何况还隔了一层轿帘,实是不用这般客气!”
祝海客听此,已知自己女儿在轿中赤身**已被其看出,当下未见张入云别的本事,只这份目力就已实感佩服,一时心里又安得些心,不由也提起筷吃了两口菜。
过得片刻,祝玉彬已从内室走出相陪,当下三人品茶谈天,不知不觉,已是到了时。不想过得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院外竟是起了一道秋风。张入云耳目灵便,已是觉出这风有些怪异,鼻下嗅了嗅隐隐有股淡淡的腥气。
再眼观四周,只见对方高墙之上,竟隐了一团极黯淡的黄影,正如水一般慢慢在墙上流动,如换了常人绝不看得出。张入云心下算计应该是那个怪物了,当下不露声色,却是一个猛蹿出,直将身形拔起三四丈,纵身越过众人的头顶向那黄影落去。
未想那影先时那般的慢,见张入云来了,却是飞一般的,只扭身一扑,却是离墙飞出五六丈高下,直如绒球一般,向内室房顶上落去。
张入云见此怎能如它所愿,当下大喝一声,只脚在墙上一点,便一个转身也飞起有五六丈高下,只往那黄影扑去。
那影见了,好似惧怕张入云,当时空中一翻,却又错了方向,往远处花园落去。张入云不想它竟如此迅捷,方自己护那祝家小姐心切,势起的猛了一些,已来不及回身。但又终不肯轻易将那怪物放跑,回手一记劈空掌已是挥了出去。只听一声尖叫,好似是伤了那怪物,却是已落在地上,没想到一阵抖动之后,还是让它给跑了。
张入云此时已落在了内室的房顶上,凭夜眼,借月色,只见那怪物好似会得地形之术,竟是转眼间就不见了,料自己不能追上,又怕自己走了,祝家女儿无人防护,是以重又下得屋来。
祝家父连同院内十余个健仆,方是一丝也未有现那怪物伏在墙头上,等张入云起身追赶的时候,方在空中隐约见了个黄麻团。那祝家父心里原本还很有些忐忑,只道张入云一直只在意吃喝,未想到确是时刻留意四周动静。
此时见他一纵就是五六丈高下,身形端地迅比飞鸟,鬼神莫测,这十分信了日间道长的话,知眼前这个少年果是位异人,一时心下大喜,又觉事先有些怠慢,惶惶不安,忙上前又施揖求告。
张入云见他父多礼,忙自上前相扶,笑道:“说来惭愧,却是让他给跑了,况且黑暗中只见一团黄影,却并没瞧的真切,若不是尊府里那只狐妖,晚辈倒是惊了众位了。”
祝家父见他仍如先时一样的谈笑风生,知张入云性如此,却哪里肯信了他的话。再说历次降妖,也没见过法师见得那妖怪的真形迹,只未照面就是一阵飞沙走石给轰了出去。
而今日不但张入云一击即将对方惊走,便是先时夜里,自张入云一入得内庭院,这后院内就是一片安静。此是从未有过的事。是以祝老爷方大了胆,遣小儿将爱女携到张入云身后内室里,以求庇护。未料道,果然张入云是个有真本事的,此时他父二人心里有了依仗,哪能不喜。
只是如此一来,张入云反倒有些作难,心里想道:“就算是先前自己所遇的,是那只狐狸,但我又无有飞行遁地之术,虽能守得住此间,但难不成一日逮不住那妖物,我却是在此祝府内留上一日?自己还有重务在身,在此地留上个两日打造暗器都已嫌多,何况是对付这甚为狡猾的狐狸精?”一时心里踌躇,有些不乐。但转念想到,过一会儿还有一位自称是峨嵋的道长要来,到时与他商谈一番许有计较。
自此时起,祝家父待张入云越周道,倒让张入云不好意思起来,他素不惯于此,只好强打精神周旋。
好在不多时刻,已自外传来声响,待走进看了,祝家父已是起身相迎。张入云瞧了,原来来的是位道长,略一打量,却正是白天那位在闹市里四顾无人,猛摇铃的算命先生。
此时见他换了道士的装扮确是气质不俗,就是身量矮了一些。再见他左肩处背了一柄长剑,右肩上插了一根拂尘。张入云虽还不能分辨,但眼里看了,也依稀觉得,俱都不是俗物。只是那道长一袭道袍却甚是破旧不堪,不仅如此连整个左袖都已是不知所踪,束腰的丝绦上的红缨,也几是不剩几根丝线,几乎都是秃了的。一时将他这一身上下装束看过来,却甚是有些滑稽。
那道长略一和祝氏父打了个问讯,便移步到了张入云的身前,见张入云已然是起身相迎,甚是恭敬的样,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颇显尴尬。但他生性有些放荡,想到自己技实不堪,却把这点点好胜之心放下,当下打了个哈哈:“张师兄别来无恙,只一年不见,功力进境如斯,真是可喜可贺啊!”
他这一句话,却让张入云有些傻眼,自己只出道一年,所遇人物有限,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曾有见过眼前这一位道长。有心怀疑对方只是个江湖骗,见到自己只是一番胡话,好与自己套交情,但细观之下,那老道虽有些脸红,却眼光闪烁,不想是在说谎的样。
那道号浮云的道长见了,却是早已料到,一时脸上泛红的说道:“张师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年上金光大会我还与兄谋过一面,其时兄乃是金燕门下,老道我是六圣门门下,令师兄黄雷扬盛是热情,因我众人是平辈相交,还曾与我攀谈了多时,今提到此处,师兄可还记起来否?”
张入云听了提到六圣门,心里好似有些映象,当时自己正日夜为与东方文宇一战之事愁,但有谨见过的峨嵋同宗,却是一些也不放在心上。此时见对方不但认得自己,并还提到了大师兄黄雷扬,当不至假,瞬时为自己简慢了对方有些怵,因对方已说了和自己是平辈,忙开口道:“原来是浮云师兄,该死该死,去年上小弟初次行走江湖,却是好些事都由家师兄带领,虽是和师兄您见过一面,却是一时不能尽记起,一时无状,恕罪恕罪。”
那叫浮云的老道见了,心里不由一笑,心道:但底对方年轻,被自己一方言辞便糊弄住了。
原来这道号浮云的老道,却并不是个真的道士,姓林名浮羽,浮云只是他的字,但他行走江湖时,常以扮作道人方便,几番之下,便是干脆与人称了自己就是浮云道人。
先说他这六圣门,当年也是出过些人材的,只是当年的六位祖师却本不是峨嵋门下,只为其师完劫飞升,却将六位弟俱都转投了峨嵋门下,不多年间便学得一身道术。峨嵋素来是门下弟有成,便尽遣下山,令其自觅洞府修炼的。那六个师兄弟原本都是同门,先后下山各自情厚不舍,便又重聚在一起,择了青海桃花山修炼。
只是众师兄弟因其开蒙师父是个异教中人,后虽得了峨嵋真传,却有些来不及,几乎都是兵解,投脱了一次方成了地仙。因此上六圣门也与金燕门一样,有些人凋敝。不过好在祖师有灵,倒也留得些道藏,照此下去依旧是地仙有望。却不想一百六十年前,桃花山竟遭雷击,把个洞府打了个稀烂,法术秘传失了好些,如此一来则加不堪了。
出了这一桩事,有那一心向上的,已投了别派,有那面皮薄些,耻于求人的,却是留了下来苦自修行。又因为自己家洞府已毁,却是整年在外游荡。这林浮羽现年已六十五岁了,其师偶遇着他,见他有些气质,便留下做了个徒弟。不想自己本就不堪,几年下来,劫数到了,一次江湖上行走时却是被妖物击成重伤,没奈何,只得尸解,幸是平日里无犯大过,竟被他安然渡过。
只是他虽成了鬼仙,但魂魄不曾凝炼,太过招妖人窥伺,只得择一处深山古地,将自己身残骼埋了,其元神只在地下苦苦修炼,只望他日有成。
而林浮羽自失了师长的指点,道行加不堪,混迹于江湖几十年下来,却是未有什么进益,虽有些小道术,但若真的遇上较强悍的妖物,却是束手无策。
如今在祝家府上,自己已施了全力,却是不得除去那狐妖。后为感那祝家父待他甚厚,又贪他祝家父在当地三十里外有一座山产,唤玉泉山。他道法不怎么样,但向来精擅风水相术,已然被他瞧出是座灵山,若能在此地建了道观修行,日后修行当有可望。
是以,他一咬牙将其师父留下的一柄破魔剑,花十七日的功夫开了锋,有心想试一试自己的运气。没想到,却在白天见到了张入云,心里度量一番,不由地眼见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