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先生,肖老,我要结婚,马上结婚。”
梅姨一阵风似的大喊着跑进客厅。
外祖父和外祖母坐在沙发上,梅姨站在他们跟前,眼睛里放着亮光,满脸洋溢着欣喜,她大声地宣告说:“爸爸,妈妈,我要结婚,现在就结婚,你们为我举办婚礼吧。”那样子她不是在请求父母亲准许她结婚,而是在通知父母亲她要结婚。
外祖母轻皱起眉头,含笑地说:“一个大姑娘家的,大喊着要结婚,成何体统,真是不知道羞呀。”
“结婚为什么要害羞,伟大的爱情是最神圣的。”梅姨骄傲地说。
外祖父很平静,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他不动声色地说:“你要结婚呀。”
“对呀,肖老先生,我要结婚,我要和您不喜欢的那个楚秋凡结婚。”梅姨像是在示威一样,强调性地对外祖父说。
外祖父慢慢地说:“爸爸可没有说不喜欢他,爸爸只是说,有待考察。”
“爸爸,我不管您是不是还要考察,反正我要和他结婚,你们就给我举办婚礼吧。”
外祖母指着大女儿说:“你的姐姐还没有婆家呢,你这个当妹妹的就先喊着要嫁人呀,姐妹次序颠倒了,成何体统。”
姐姐肖倩笑着对外祖母说:“妈,我还要念书,我不想结婚呢,您就让妹妹先结婚吧。”
梅姨说:“就是呀,大姐喜欢念书,她不想结婚嘛。”
“对,我喜欢念书,你喜欢的可是楚秋凡呢。”姐姐开玩笑地说。
外祖母并不很想让自己的小女儿这么早就嫁人,她说:“我的小女儿,你就那么想嫁给他呀?”
“是,我想嫁给他。”梅姨满脸荡漾着幸福说。
“他有那么好吗?”外祖母说。
“当然,他很好,非常好,特别好,好得很。”梅姨笑得两个浅浅的酒窝像装满甘甜的美酒。
“比你的妈妈还好呀。”外祖母不情愿地说。
“哎呀!妈妈,没有这样比较的,完全没有可比性。”梅姨撒娇地喊着说。
姐姐肖倩说:“小妹,妈妈是舍不得你离开家。”
“哎呀!真是的,女儿养大了就是这样的结果。”外祖母失落地说,外祖母似乎不那么高兴只有十九岁的小女儿就这么急急忙忙地出嫁。
梅姨喊着要结婚,她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伟大的爱情里。梅姨认为,自古所谓,事不过三。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是事不过三。楚秋凡在她危机的时刻一共搭救过她三次,第一次在伪满洲国的“新京”,日本人追捕她,楚秋凡把她藏在马车里,虽然这件事楚秋凡一直矢口否认,但是,梅姨认定那就是楚秋凡。第二次在上海,深夜梅姨遇到流氓,楚秋凡救了她。第三次,那就是在淞沪会战爆发的那一天,楚秋凡在阵地的炮弹下搭救了她,否则她的脸一定会被炮弹炸伤,毁坏了面容,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讲,可是致命的,是天大的事情。这事不过三的抢救,是命运的安排,是命中注定,梅姨注定要嫁给他。
外祖父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外祖父似乎对小女儿大喊着要结婚的事一点也不惊讶,好像他已经猜测到小女儿有一天一定会这样大喊着要结婚,而且是和楚秋凡结婚。
事实上,梅姨从上海回来之后,在第一时间,她就把自己在上海前线的经历绘声绘色地讲给家人听了。当然,她特别讲述了楚秋凡是如何在敌人炮弹的爆炸声中,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舍命保护她的安全。梅姨每天都在讲,讲了好几遍,全家人都倒背如流了。家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梅姨对楚秋凡的爱情如火如荼,梅姨对楚秋凡的爱几乎达到如醉如痴的地步。从那个时候起,外祖父就知道梅姨要和楚秋凡结婚了。
其实,外祖父一直在关注楚秋凡这个人,他也托人从侧面调查了楚秋凡的家庭和他的个人经历,甚至外祖父对楚秋凡的了解要比梅姨还详细。外祖父知道楚秋凡是东北哈尔滨人,他的父亲在哈尔滨开一家医院。楚秋凡曾经在日本东京留学,获得博士学位。日本侵占东三省后,楚秋凡离开日本回国。不久,他又起程去了美国。外祖父甚至还知道,日本侵占东三省后,楚秋凡的一家人离开哈尔滨,去了云南,现在他的家人都居住在昆明,有一个叔叔在杭州做丝绸生意,经常来往于杭州、上海之间。
外祖父在调查中发现,凡是和楚秋凡有过接触的人都对他有着不错的印象,无论是他曾经一起留学的同学,还是大学里的教授同仁,对楚秋凡都有着极高的评价,口碑极佳。外祖父知道能够做到这一点很是不易,外祖父还有意和楚秋凡进行过一次接触,在楚秋凡不知道外祖父身份的前提下,他和楚秋凡有过一次涉及教育、社会,还有当前中日战争的谈话,谈话的结果使外祖父很满意,如此一来,外祖父对楚秋凡的印象有了根本的改变,颇有好感。再者,楚秋凡有着体面的家庭背景,又身为教授,前途无量,并且他学识渊博,聪明睿智,眼光锐利,具有敏锐的洞察力,颇受外祖父的赏识,还有一层关系,外祖父和楚秋凡在对待美国问题上的看法也有着颇多一致之处,话有投机。因此,外祖父对楚秋凡有着极高的评价,外祖父断言楚秋凡日后定成大器,不同凡响,可以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其实,外祖父心里已经认可了楚秋凡,只是他没表现出来。他甚至很赞赏小女儿的眼力,找到一个难得的人才,一个如意郎君,因此,外祖父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个未来的乘龙快婿。他甚至知道过不了几天小女儿就会跑来,大喊着要结婚。
果然,梅姨跑来了,她向全家人宣布她要结婚。
“好啊!女儿,你真的要结婚吗,你想好了?”外祖父问。
“我要结婚,我想好了,爸爸。”梅姨说。
“那好,爸爸就同意你结婚。”外祖父爽快地说。
“真的,爸爸,您同意我和楚秋凡结婚了!”梅姨似乎不太相信,父亲这么痛快就同意她结婚了。
“对!爸爸同意,同意你们结婚。”
“哎呀!我的好爸爸,谢谢您,爸爸。”梅姨兴奋地一把搂住外祖父的脖子,高兴得乐不拢嘴。
外祖母似乎并不像外祖父那么乐观,外祖母还是很担心,她说:“他爸呀,你看,现在上海正在打仗,而且这仗是越打越激烈,人心惶惶,这个时候举办婚礼是不是不太合适呀?”
外祖父说:“你说的没错,上海这场保卫战,是越打越艰苦,很不乐观。”
“就是嘛,这个时候结婚,不合时宜呀。”外祖母说。
“正是这个时候,我才要让他们结婚。”外祖父面色严肃地说。
“啊!这是为什么?”外祖母很纳闷,不甚理解。
“我自有我的道理。”外祖父神情郑重地说。
上海淞沪会战爆发之后,已经打了一个多月,战火越来越激烈,双方在战场上都投入大量兵力。日本人叫嚣要三个月灭亡中国,但是,淞沪会战给了日本人一次沉重的打击,使日本人妄想三个月灭亡中国的梦想彻底破灭,大批的前线将士坚守在上海,他们顽强地抵抗日军,固守着上海的每一寸土地,大大减轻了华北地区的压力,为中国民族工业内迁争取了时间,上海的一些重要工业、工厂企业纷纷地撤离了上海。
但是,上海的局势依然险恶,眼看着上海危在旦夕,南京的形势也越发紧张,而梅姨却要在这个时候结婚。外祖父是一个极其理智而冷静的人,外祖父心里很清楚,如果上海失守,南京也会不保,一旦日本人占领南京,就会有千百万老百姓人头落地,会有无数中国人死去,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在这场劫难中丧生。外祖父知道小女是那么地深爱着楚秋凡,这是小女儿第一次去爱一个男人,也是她终生难忘的爱情。因此,外祖父很想为十九岁的小女儿完婚,他想让女儿得到爱情的幸福,哪怕是一个月,或者是一天,他也要让小女儿品尝到爱情的幸福,哪怕第二天死去,终生也不会遗憾。外祖父觉得,他只有这样做才对得起小女儿,于是,外祖父决定在这个非常时期,在战火纷飞的硝烟中,为小女儿举办婚礼。
外祖父郑重其事地以准女婿的规格宴请了楚秋凡。那一天,肖家的全家人都非常重视,楚秋凡气质潇洒,礼貌大方,待人温文尔雅,实在是无可挑剔,外祖母也不得不承认楚秋凡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一个很不错的女婿,就连只有十一岁的小舅舅肖风都好像很喜欢楚秋凡,他跑前跑后地对楚秋凡喊着大哥,外祖父更是高兴,他觉得小女儿有了一个好丈夫,一个很好的归宿。
梅姨和楚秋凡的婚礼即将举行。
外祖父抓紧一切时间,为小女儿和楚秋凡筹备婚事,外祖父考虑由于时局紧张,免去一切繁文缛节,包括订婚仪式,只是在报纸上刊登出小女儿和楚秋凡的结婚启示,权当是订婚仪式。
梅姨和楚秋凡都欣然接受外祖父的安排。梅姨和楚秋凡都很高兴,也很感激,在这个时局动荡的时候,外祖父能够为他们举办婚礼,楚秋凡对外祖父是心存感激,他很感谢外祖父的这番心意。
梅姨和楚秋凡的婚礼按照西方人的规矩,定在教堂举行。外祖父邀请了众多的亲朋好友,南京市各界的知名人士,甚至还邀请了美国大使馆和一些西方其他使馆的外交官员,是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梅姨学校里的教授和同学都知道梅姨要和青年教授楚秋凡结婚,所有的女同学都羡慕得不得了,当然更不会错过这个盛况。
楚秋凡的家人远在昆明,路途遥远,且又是战争时期,前来南京参加儿子的婚礼不太现实,因此,楚秋凡的父母亲便通知正在杭州做生意的叔叔,恳请楚家叔叔代表他们二人前来南京参加儿子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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