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把怀里蜜合色洒金小襁褓送出来,里面睡着小小的孩子。陈氏看一看,算是足月,不瘦弱也不过胖,夸一句:“养得好。”放下单独给他的见面礼,一串如意玉珠。
有人来回话:“长阳侯小侯爷在门上,公子请夫人准备赏封。”郭夫人不是喜出望外,是有点儿受宠若惊。
郭老爷子在房里等着人送孙子来再看几眼,郭有银站在旁边道:“父亲,朴哥这官当的,有几分意思。”
话才说到这里,外面又有一个家人回郭夫人:“吏部侍郎乔大人到!”外面还有给客人端茶送水的,收拾家什的,前面摆酒来要东要西的,院子里只见人来人往,是个热闹气象。
十一房里的人跟着郭老爷子等人年前进的京,有心帮忙见来往的不是官服加身,就是威武将军。
猛张飞没了精神,四天王不敢挺胸,缩在树后等郭老爷子出来,偏偏他还不出来。等小侯爷夫人去用茶,两个人凑空到窗外,轻敲窗户:“老爷子,说一句要紧的话儿。”
郭老爷子不舍得的离开孙子,自言自语着出来:“郭世保,这是好名字。”郭有铮和郭有铭陪笑:“好,京里什么都好,天子脚下,岂是一般地界儿可比。老爷子,您说咱们还回去吗?”
“回去,啊,不回去?”郭老爷子见满天繁星出得好,更像给郭世保添辉添彩,他很有心情的掉了一个花枪,给了一个模糊两可的答案。
郭有铮走他左边,郭有铭走他右边,像是展开的两翼。郭有铮小心翼翼道:“老爷子,依我看,咱们别回去了吧?”
“为什么?”郭老爷子悠然胜似夜风,郭有铭帮着腔:“白天朴哥说,家里子弟们众多,无事惹事生非也不好,不如聚在一处习练拳脚,让我们家里有功名的人多起来。朴哥这一次出兵,要带多少兄弟走?”
他只顾着说,郭老爷子开他玩笑:“当叔叔的不要!”
哄天的笑声震耳欲聋,郭氏兄弟咧咧嘴:“看这笑响的,在前厅怎么能笑到后面来?”郭老爷子实话实说:“这宅子不大,”实在大不了,四品官儿给个大宅子,别人怎么办?会把皇帝给穷掉。
郭朴不在震天响的笑声中,他在书房里单独陪安思复。郭将军误被小侯爷话伤过,可是他亲自来,终是不敢怠慢。
窗户半开着,后面可见池水。有风吹过,旁边有竹子晃动着,俯仰皆是满眼青绿。旁边小鼎有香,砚台半打开有余墨数许。
安思复大乐:“好地方!”
郭朴掀掀眼皮子一笑,有皮笑肉不笑的嫌疑。
南吉送上热茶两杯,是装在两只方形绿玉小斗中。安思复取在手中鉴赏,慢悠悠道:“郭师弟,你这器具比我常用的还要好,难怪有人说,郭家之财甲天下!”
“你信这话?我们家进出流水多少,一查便知。”郭朴讥笑着,也取一只绿玉斗在手中,有了儿子的他无处不舒展着,带着如意随心道:“这不是我常用的,是埋在死人堆里现挖出来,单独招待你小侯爷。”
他装模作样怅然长叹一声:“今年流言四起,都围着我转。我又不是挂帅,师兄,你说是也不是?”
死人堆里的器具给安思复用,安思复还不至于生气,听到“又不是挂帅”这话,安思复气出现在面上,郭朴还带着讨好来挤兑他:“要挂帅,也先是大师兄你对不对?”
安思复也不吃素,喃喃道:“我这不是给你让路!”郭朴倒吸一口凉气,安思复挂上三分笑,傲然放下绿玉斗:“我说师弟,你怎么谢我?”
“这绿玉斗,你拿走吧。”郭朴愁眉不展,安思复哈地一声笑:“多谢多谢。”外面有孩子们说话声,郭朴耳朵马上竖起来,眼珠子溜溜地转着。
书房门推开,程知节和二妹手扯手进来,安思复板起脸,郭朴板的比他还要快。两个孩子停下来,恍然大悟:“在说正事。”
“走,我们去玩,”程知节这样招呼,二妹和他快快乐乐出去,只留下两扇没有关好的门。郭朴狐疑:“这什么意思?”
小王爷的声音从外面出来:“你看,这就算和郭叔父说过,我现在是客人。”二妹一本正经:“父亲对我说,待客之道”
安思复放声大笑中,郭朴面色难看:“你让我放心的走吗?”安思复手指着他骂:“你凭什么不能放心!不过就是孩子们,这才多大,守什么规矩!”
再说你家那二妹,活生生就是男孩子一个。
当天晚上郭朴歇在书房里,二妹陪父亲。郭世保得到全家人的喜爱,念姐儿和二妹经常溜进来看他。
小手小脚多精致,凤鸾一样不错眼睛盯着。二妹外面玩,出溜一下划破衣服,来找母亲撒娇,嘴噘得是平常角度:“我的衣服破了?”
凤鸾正对着儿子在说话,只笑着没看女儿:“去找妈妈们缝补。”二妹不知道什么叫失落,只心里怏怏不乐,走开两步回身再看母亲,轻抚着小弟弟在说话:“二姐把衣服又弄破了,我们世保长大,才不会这样调皮是不是?”
郭世保睡得呼呼呼,没满月的孩子从早到晚多是睡着的。
二妹嘴更噘:“他还不会说话,怎么不和我说话呢?”凤鸾这才笑看女儿,那温柔的眸子让二妹喜欢一下,重新扑过来扒住床头,才喊一声母亲,凤鸾急急忙忙地道:“别吵到世保,”对女儿嘟嘴:“弟弟小,不要惊到他。”
郭朴恰好进来,见母女两个人一式一样小嘴儿噘高,微笑道:“你们在哄世保玩?让我猜猜,教他撒娇?这样不好,男孩子从小就要铁骨,婆婆妈妈的东西都不要教。”
二妹马上猴到父亲身上:“我是男孩子。”疼爱她的父亲推开她,刚板起脸:“站好,没规矩,”母亲在身后轻声:“吵醒了我们。”
三个人一起来看,郭世保懒洋洋睁开眼,随便一瞥,又继续呼呼入睡。凤鸾先松了一口气,二妹松了第二口气,马上就委屈,像是不疼二妹,只疼弟弟。
弟弟有什么好?二妹生气地出来,换件衣服让姐姐去缝补,自己去后院子里想上半天。自此这种郁闷天天有,直到满月那天,二妹把跟着大人来的程知节扯到后院,问他:“男孩子好在哪里?”
“我能顶天立地!”程知节小拳头一握,二妹撇了几撇嘴:“我打你的顶天立地!”
“那我们能”程知节眼睛直眨,愣是没有说出来。他想说的是:“我们能站着撒尿!”
他没有说,二妹到最后还是没有弄明白,男孩子比二妹好在哪里?
到晚上二妹就忘了,兴冲冲跑来找母亲睡觉。凤鸾没满月的时候,二妹就没沾到边。她一进来就愣住,多了多吃包子弟弟她丢到脑后,现在出现在眼前。
母亲带着慈爱,那种慈爱是二妹从来没有见过。她年纪小,不会说没见过,只是异样,再就嫉妒心油然生出。
凤鸾疼爱念姐儿,是她第一个孩子,又总担心郭朴不喜欢女孩子。疼爱二妹,是二妹生下来弱小又有病痛。郭世保出世,凤鸾真心地舒畅,打心眼儿觉得儿子来了是一件大事。
她轻轻抱着郭世保哄着,对着郭世保满月天白嫩的脸蛋轻轻地亲一亲。这一亲之下,二妹大为恼怒!
母亲含着微笑,如对珍宝一般慢慢伏下身子,嘴里叽叽哝哝低声哼唱着:“世保,真是个乖孩子。”
一吻,轻轻印在郭世保面上。
郭世保对了凤鸾一个似笑非笑的小咧嘴,把凤鸾喜欢得快抓不着魂:“哎呀,快来看我们会笑了!”
丫头和妈妈们在这种时候只会做一件事,所有人都拥上来,把多吃包子团团围住,惊喜,夸赞的声音不住传来,有时候是三几个人一起说话。
围住凤鸾的位置,不过只能占上三几个人,再多的人,就站在第二圈上。这声音此起彼伏:“真是会笑了,笑得真好看。”
“像个小金童!”
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跺脚声,别人没有理会二妹,回来的郭朴看到。他微沉下脸喊女儿:“怎么了,不怕吵到弟弟!”
弟弟,又是弟弟!二妹虽然不爱看父亲的脸色,不过父亲的脸色她见过,不像母亲的慈爱不对上她,二妹格外难过。
二妹小拳头握紧,转身大步奔出去。经过父亲身边头也不抬,低头就要走开!郭朴一把抄住她,有儿子在房里,低声喝问:“又淘气了?”
大腿一紧,被女儿张开双手抱住,再接下去,大腿上湿了一片,二妹小脑袋摇来滚去,把泪水不住抹到父亲腿上。
郭朴抱起女儿,见她一脸的泪水实在可爱,微笑取帕子给她擦:“又砸了什么,被母亲说了?”二妹呜呜咽咽:“我要和父亲睡,不要母亲和包子!”
那边厢传来轻轻一声格格,马上引来更大的夸奖声:“呀呀,会笑出声了?”郭朴疑疑惑惑,这是满月的孩子笑声吗?兴许是一堆围着的人,哪一个笑出来的尾音。
可是围着的人包括凤鸾分明见到郭世保在笑,大家就都说:“小少爷会笑!”既然都说得肯定,当父亲的难免扫一眼过来。二妹马上双手抱住父亲面庞,不让他转头去看。她倔强地和父亲坚持着,直直看着他。
郭朴再不明白,也能明白几分。郭世保虽然重要,可是二妹小脸儿挂泪真是可怜。他可以理解凤鸾对儿子的心情,那自己走了以后,二妹这样的委屈少不得多出来几回。
要离家的郭朴和凤鸾不一样的心情,郭朴要走至少一年两年,对孩子们是个个依恋。而凤鸾不离开孩子们,她考虑不到二妹的心情。
书房里门打开,南吉带着人正收拾狼藉。见郭朴抱着二姑娘来,让人打水,父女两个人洗过,在书房里睡下。
二妹抱紧父亲脖子不丢,这小手臂上传来的温度让郭朴心软无比。想到自己的离家,来哄二妹:“父亲不在,二妹要哄母亲。”
“不哄,只哄姐姐。”二妹小脖子一直,硬邦邦出来一句。女儿小脸好似小小蝴蝶飞舞在百花上,不管如何都是动人的。郭朴依着她,陪着二妹胡说八道:“那你就哄姐姐。”
二妹慢慢出现忧伤,这么小的孩子出现这样的忧伤,郭朴心底最酸处,被狠狠撞着又撞着。他拍着女儿摇着女儿,答应她:“父亲每一封信里都会有二妹,你要快认字,免得你说父亲没写。”
“可是,二妹只想哄母亲。”二妹忧伤的却是这样一句:“母亲不要二妹哄。”二妹多伤心,她会和父亲争母亲,父亲也让步。多吃包子弟弟一来,母亲那样子。二妹扑在父亲怀里,用小脑袋蹭他,哇哇大哭:“父亲带我走吧!”
郭朴忍俊不禁,那如拨浪鼓似,抵住自己就摇晃不停的小脑袋,把他心酸全弄走。睡着的时候,郭朴还在想,孩子们间,至于这样?
第二天他去房里,马上就和二妹一个心思,至不济也离二妹不远。凤鸾身着蜜合色的夹衣服,满月的她将养得好,从后面看身子丰腴,郭朴心猿意马得不能控制。
昨天是凤鸾新满月,郭朴要陪二妹,不是他不想回来,想想陪女儿重要,再让凤鸾多休息一天。今天这房里除了淡淡的奶腥味儿,总还有一股子什么味道直冲鼻子,换成别人闻不到,郭朴这一个月和妻子分开,又就要远别的人煽情到不行。
对丫头们打个手势,她们悄悄退出去。郭朴看凤鸾,只除了回来时对自己扬脸一笑,还在那里照看多吃包子。
他走到妻子身后,伸出双臂爱怜的抱住她,凤鸾果然丰腴不少,摸上去软软又香香。他刚要说几句夫妻情话,凤鸾推开他,嗔怪道:“我正在和世保说话。”
她偏着头,手轻轻摇着郭世保的小木床,窗外春光明媚,带着她面庞上也明亮。或者说她面庞上本来明亮,带得窗外春光明媚,用一种低低柔柔,郭朴都没享受过的声音道:“世保哎,真是个好孩子。”
郭朴心底柔情一扫而光,按说这是疼他的儿子,他不应该体谅不到。只是他心里出现突如其来的恼怒,把柔情统统赶走。
正要扳过凤鸾肩头,郭朴哑然失笑,这和昨夜的女儿有什么两样?
绣石榴结子的帘帷处伸出二妹的小脑袋,犹豫喊了一声:“母亲,”凤鸾还是听到,也回头看一眼二妹:“头发还没有梳,去梳头。”
从来是母亲梳头的二妹扁起嘴给父亲看,郭朴又要笑,见念姐儿把二妹带走。
郭将军就此没有脾气,回到榻上坐着。从后面打量凤鸾的身子,越打量越想抱住,只怕过去抱又要被凤鸾推开,他坐着想凤鸾这个人。
她一直疼爱孩子,也对自己很好。现在有了儿子,当然诸人退后。郭朴心里想平以后,主意就出来,只消不高不低的一句话就成:“凤鸾,我就要离京!”
凤鸾对这话震撼不小,再震撼她也是先安置好儿子:“乖乖,母亲先离开一会儿,就来。”再飞到郭朴身边,说飞是她急步快步,扑到郭朴怀里,双手圈住他脖子,那微仰的面庞,和昨天的二妹接近一样。
“朴哥,你哪天走,你去了,要好好保重才是,要想着我,要”无穷无尽的担心出现在凤鸾面上,她眸子是缠绵相思思念依恋舍不得。
郭朴马上被治愈,眉开眼笑,笑口常开。凤鸾依依忧愁:“怎么办,我不放心你,我离开你的三年里,虽然恨你,虽然不得已有要许别人的意思,可我心里一直有一块儿放着你,朴哥,山高水远,路途不好,你。你千万要小心,”
妻子的泪水让郭朴大乐,有人看到妻子落泪要心花怒放的,郭朴当数一个。
抱着凤鸾柔软的身子,郭朴往儿子小木床上看看,见没有哭声也没有因为婴儿乱动微有的摇晃,他继续霸占住凤鸾。
用下颔摩挲着凤鸾有红似白的面颊,就着窗外春光同她低语:“你当然要想我,要心里有我,我不在了怎么办?把我那一块儿分给孩子们,给二妹多一些,她不像念姐儿懂事,”
房外帘帷处,念姐儿笑眯眯。她坐在小杌子上,手里抓着二妹的一绺子头发。二妹坐在身前,由姐姐给梳头,见父亲说自己不懂事,小嘴儿又高起来。
房中低语犹在,上午院子里寂静,孩子们听得很清楚。
“祖父不走,父母亲也不走,岳父母我昨天说过,他们也留下来陪你。还有叔伯侄子们,”郭朴忽然微微叹气:“我们家的人,可真不少。”
凤鸾亲着他,笑得妩媚,这妩媚中还是担心无数,只是她不再说出来。
拿起妻子的手,郭朴在小桌子上画给她看:“看这是士兵们,我在这里,将军只运筹幄之中,你要担心,不用冲锋陷阵。”
“你又欺负我了,”凤鸾娇声说过,夫妻一起大乐。这是以前凤鸾最爱说的话,后来不说是孩子们天天磨着,她的娇嗔话丢了十之**。
念姐儿和二妹慢慢走进来,当父母的招手让她们到膝前,凤鸾扑哧一乐,摸摸二妹的发髻:“这是哪一个梳的?”歪着不说,还有些发毛。
“是我呀,”念姐儿手点自己小鼻子,二妹面有得色:“好看吧?”凤鸾赶快收起笑,认真严肃地道:“好看,这手艺真好!”二妹一夜的不忿得到弥补,喜欢得扎手扎脚:“父亲不在,我陪母亲。”她动静太大,郭世保被吵醒“哇”地大哭起来。
“你斯文些,我就太喜欢。”凤鸾丢下父女三个人,匆匆去看儿子。郭朴对女儿们挑一挑眉头,念姐儿对父亲鼓一鼓小腮帮子,二妹又扁嘴,扫几眼母亲看几眼父亲。
在那边传来柔和嗓音:“世保,真是个好孩子。”二妹忍无可忍转向姐姐:“父亲不在,我陪你。”念姐儿快快乐乐:“好啊,以后你陪我,我来陪母亲。”
往母亲处看一眼,念姐儿正正经经对父亲道:“母亲陪多吃包子的话,只有那一句。”郭朴被提醒,忍不住一笑,在房里那“世保,真是个好孩子”的声音中,他一手扯过一个孩子:“走,父亲带你们去上街。”
有趁人之危,抢回女儿的郭将军,干得十分地道,且不会内疚。
过了四、五天,宫中发明旨,给忠武将军郭朴加了一个平东大将军的虚衔,赏金花宝缎,又对他妻女家人分明有赏赐。
郭有银和郭夫人也进宫叩辞,郭老爷子不爱拘束,原本不想去。后来被说动:“几时见过宫中景致,”他也去了。
回来后,郭老爷子再也不说郭朴当官不好。宫中肃穆堂皇,郭老爷子感受到威压重重,同时也出来向往,觉得孙子当官,没什么不好。
再说还有郭世保,以后是要当大官的,郭老爷子心里最后一丝疑惑去掉,天天笑呵呵。
只有郭朴自己不放在心上,赏赐是难得的,以后还会有。平东大将军是虚衔,仗打完就会拿掉,多少只加几个俸禄,并不算是官职在升。
城外十里长亭,秦王送到这里,廖易直没有来,在郭朴叩头辞别的时候,他要说只是:“别丢人!”
程知节跟着舅舅也来送,路边的野花衬上他眨巴眨巴的眼睛,郭朴看出来他其实很喜欢。郭世保太小,郭朴不让凤鸾送,他停住脚目视众人,翻身拜倒,再起来利索的上马,手握住马缰,耳边一声尖叫传来。
虞临栖的母亲再也不能忍,奔到郭朴马前尖叫:“郭,郭将军,望你照料我家临栖。”虞临栖和随同郭朴去的人都候在一旁,他微红眼圈,难得的有一回不觉得这样子叫丢人。
虞大人被降到六品,随军参议。这对他算是莫大的耻辱,他也默默地忍下来。
长空万里白云片片,郭朴一行人奔出后,二妹尖声叫起来:“父亲,我会陪母亲!”几个黑影中有人停下来,回身扬一扬马鞭,再转身奔走。
二妹泣不成声,回家一个人在房里哭到天昏地暗,幸好祖父母在,可以陪着她。
郭朴等人星夜兼程,中途致信徐云周,用平东将军身份压着他出兵。至于他出不出,郭朴只交给虞临栖。
一个多月后,与夏汉公退下来的残兵会合,所幸,还有一半五万人还在。夏汉公不敢再打,怕人打光了他就是回到京里,也小命玩完。
重整军队的郭朴休整到七月底,辽东天气阴冷时,他才不慌不慢拔营往前,一天只许走二十里,包括夏汉公虞临栖在内的人,没有一个人猜得出来他的心思。
这样走到八月底,还离要去的地方十分之远。这一仗对夏汉公十分之重要,打输了他的小命一样没有,他虽然多年官场修养,也按捺不住来见郭朴。
帐篷外面南吉拦住他,冷若冰霜亮出佩剑:“将军有事不见客!”
外面的说话声郭朴听得到,他置之不理,专心写着的是家信。他命凤鸾:“不要来信,免得我知道你牵挂!我也不给你来信,免得你牵挂!但有邸报,可让长平去取!”
夫妻之间的字里行间,总是能泄露些心情。
信的最后,郭朴一笔一划写得很慢:“不管在哪里,凤鸾喜欢,我才喜欢;凤鸾不喜欢,我怎么会喜欢?”
把信封好,他心满意足。跷着腿在书案上,侧耳听外面夏汉公离开。平东将军漫不经心,这个老家伙,别人玄机让你猜透,还要我来?
信到京里郭府,是第二年的春天。多吃包子才过周岁,二妹六周岁,念姐儿九周岁。凤鸾抱着他听过信,别人都不明白郭朴说我也不给你来信,免得你牵挂的意思,只有凤鸾明白。
她难得丢下儿子给郭夫人照顾,一个人神思昏昏嘴角噙笑,在春光里漫步,见女儿秋千摇晃,她坐上去,手扶着红漆绳索,对着地上几茎野花,嫣然含笑。
“母亲,你要秋千,我来摇你?”二妹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凤鸾笑得面有流彩,柔和地道:“不必了,母亲在这里坐一会儿。”
二妹回身打量她,忽然迸出来一句:“母亲想父亲了?”凤鸾笑得轻轻,爱怜地道:“你也想父亲了?”
“那就是你想拖父亲后腿?”二妹又迸出来这一句。凤鸾笑容满面,眸子对着白云青天看去,忽然咕地笑出声来,轻抬手给了二妹一下子:“你才拖父亲后腿,就是你,是不是,是你要拖父亲后腿。”
她并不生气,还是笑得泛丽流光,面庞因日头晒得有红晕,总似玉雕美人流动起来。二妹从没有见过母亲这样,她后退一步看一眼,再后退一步看一眼,忽然拔腿跑开。告诉祖母去,这样子的母亲,比生气的母亲还要吓人。
有点儿怪,有点儿让人难以抓摸,二妹大跑小跑飞快离开。
凤鸾继续大红秋千上坐着,白云悠悠,心思也悠悠。朴哥现在到了哪里?不写信,就不会牵挂?
凤鸾忽然鼻子酸酸,朴哥笨了一回。是他怯懦,是他怕凤鸾写信说牵挂他,是他担心看到凤鸾写信牵挂他,他自己过不来。
林间有风轻轻催过,低语似郭朴轻声。凤鸾猛地一怔醒来,手扶着雕栏慢慢回来,行过书房中由不得要去看看,就是郭朴不在,这里也是凤鸾天天来一回的地方。
摸过炉几,又抚剑瓶。让人把多吃包子抱来,哄着他在书案上玩。郭世保很喜欢,拖过砚台,再去拉笔筒。
一个不防备,取过一枝笔,对着母亲身上就是一下,笔上并没有墨汁,却划破凤鸾衣上绣花。凤鸾嘟嘴:“你呀,你这才叫男孩子是不是?”
外面窗户下面猫着二妹,她露出头来:“母亲,你应该让他乖乖的?”把父亲整洁的书房再看一回,二妹充当一回保护人:“这里多干净,多吃包子一来,就要弄脏。”
随着她的话,郭世保笑得好看之极,微仰起小脸儿,还要笑出声:“呵呵,”凤鸾欢喜不禁,拍着双手:“看你笑得多好看,”
二妹在窗台上拍着手笑:“他溺了,”凤鸾也同时闻到一股子味儿,抱起来一看,果然是撒尿在郭朴的书案上。
得意的二妹去见祖母:“多吃包子又乱撒尿。”郭夫人要敲她:“你这姐姐,怎么能笑话弟弟?”二妹有得色,又跑出去告诉姐姐。
郭有铮一头一脸的汗进来,手里乱舞着:“不好了,朴哥得了皇上训斥!”郭夫人惊得站起来:“快说?”
当天到公主府上打听,公主出来见郭老爷子,郭有银和郭夫人,含笑安慰:“不妨事,是皇上斥责他,原地不动,不懂战机?”
不懂的郭家人心惊胆战回来,约着不告诉凤鸾。廖易直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嘿嘿:“这小郭,我早就说他鬼得很!”
公主埋怨他:“你才应该出来解释,你明白我明白,别人哪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