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吕不韦开始每两、三天进宫跟花舞过夜一次,后来逐渐的频率越来越低,花舞以为他只是年老的缘故,也没有太在意。
这天,吕不韦来见花舞,说道:“就快冬至了,要筹备祈祀事宜。政政年纪小,于祈祀礼仪很多不懂得,明天排练一次。”花舞说:“好。”吕不韦便即告辞,说要去给政政上课。
一个宦人道:“往年都在六英宫举办晚宴,看角抵诸戏。六英宫里还有些往年的诸戏曲目,要不要奴才取来给太后瞧瞧?”花舞道:“我自己去看看吧。再看看怎么摆设。”花舞起身去六英宫。
六英宫平日无人居住,是以宫女、宦人很少,花舞摆了摆手,示意不必通报,走了进去。谁知道来到门口,正打算推门,听的里面有人声似乎是吕不韦。她停了手,听的吕不韦说道:“我说嘛,我来应付应付太后就回去了,你偏要跟着来。”
一个女子的声音娇滴滴又爽朗的回道:“你常常夜里很晚回去。谁知道你在哪里干什么呢?”吕不韦说:“我真正爱的就只是你。”花舞一听如遭雷殛,继续听那个女子说道:“你敢走进我的心,就别指望可以活着出去!”
花舞凑近门缝看进去,就见一个月季花一样娇艳的年轻女人,神态悠闲的趴在桌子上,手里拿个毛笔,敲击着桌上的器具玩。
花舞转身匆匆的欲离开。不想身旁的中贵人唤了一声:“太后?”花舞走的更快了,但是吕不韦还快,他打开门,看到了花舞。
吕不韦打发那个女子先行回家,在六英宫里和花舞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开始花舞没想跟他吵,可是他自己要跟她吵。开始她只是压着气平静的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分手吧?!”
吕不韦尴尬的说不出话来,花舞转身便想走,吕不韦又说:“我没有想要骗你。”花舞听的有点怒了,但还是压了压怒意,说道:“以前你将我从秦楼楚馆带回家,说你爱我,后来你把我送给异人,后来异人死了,你都说爱我,哪个是骗我的?还有现在?”
花舞说:“你看着我爱你觉得我很蠢,被你玩弄是一种享受吗?你是个贼。”吕不韦说:“我问心无愧。算什么大事?今天喜欢这个女人明天喜欢那个女人,喜欢过了就过去了。但我对你不一样。”花舞说:“今日不同往日,我不愿意再跟别的女人,拥有同一个男人,更不愿意被他骗。”
吕不韦说:“当年如果不是我把你从秦楼楚馆带出来,你怎么会有今天?我对你的好你想想念念?”花舞说:“如果没有我,你能现在大权独揽吗?你帮助了我,我也帮助了你。我是为了生存才做娼妓的,我也不觉得那很肮脏。我的身体虽然被很多的男人接触过,可是我的身体也不肮脏。”吕不韦说:“哈哈。自圆其说。”花舞说:“当时我想不到其他选择。我无依无靠,衣食立身之地都没有。后来我也明白了,我愿意选择做娼妓,是因为我的精神先被男人伤害了。”
吕不韦说:“你原谅我吧。我爱的确实只是你。我安全感不够。我也会需要别的女人,因为我是男人。”花舞硬声道:“你总是背弃我。爱对于你来说,不是什么稀罕的。”吕不韦说:“我……政政越来越大了,他那么爱你,对我也很尊敬,他让我无法面对他。我们的事情如果被发现了……”花舞说:“现在你还是会践踏我,随时的会牺牲我。”
吕不韦突然大声说:“其实你爱异人的是不是?”花舞也大声说:“其实你从来也没爱过我,是不是?是觉得有愧于我,还是有愧于异人?”吕不韦激动的说:“异人是个虚耗,是个一沾边就让人损失的赔钱货。他利用我的财富,占有我的时间,不停的吃我,纵情享乐,他是个虚伪的骗子。”花舞说:“你跟他不也一样吗?你的钱从哪里来,又是利用谁的?你们如此的热爱害人,热爱自己是个虚耗,甚至觉得可以炫耀,多得意啊!你们根本不在意自己是戴了几张面具,只会嘲笑别人看不穿你们的面具。什么都能被你们利用。你们多聪明。你们获得了秦国,为什么又翻脸了呢?”
吕不韦说:“异人只是假装亲密。他也曾经说你煎的药有毒,说过别的宫女煎的药有毒,他是在指责我们都是害死他的凶手。但是他说我们是凶手我们就是凶手了吗?他把他的死归咎到我们身上,想要我们背着罪孽生活,可是他才是罪孽,我们一直在给他还债。他利用你的伤口……”花舞眼泪流了出来,冷声道:“你不也是。你们都是小偷,偷走别人的人生。其实你们都欣赏对方的恶劣,别跟我指控他的恶劣,我甚至说你们都在玩我都无法靠近你们吧。你喜欢当奴隶主去跟别人索取,异人喜欢装成奴隶去跟人索取,奴隶斗不过奴隶主,异人死了,你赢了。然后你发现你也不快乐了。你们不快乐都是活该的。你们装翻脸不是演戏给我看吧,是真的翻脸了吧?”
吕不韦说:“没有异人的秦国王子身份,便不会有我们的今天,异人做了王却还是嫌自己得到的不多。我想对他多好都是没用的。花舞,现在异人走了,我们好好的生活吧。你不要猜忌我们了。”花舞说:“当断则断。我要让自己过的快乐,我不愿意再做一个等待的、被选择的女人,要爱男人,我就主动去选择。异人离开了,你对我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呢,他活着你怎么不跟他说?”吕不韦的脸灰败了,他说:“主动选择?你想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是吗?我有几个门客,可以推荐给你,这样我们就扯平了。你也不用说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花舞说:“不需要。天不老,情难绝,必须绝。”花舞不等他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花舞来到步高宫,坐在壁炉旁,宫女过来点着地上的几个盒形灯。过了许久,她的手脚方才暖过来,可是她的心还是痛的不可抑止,并且声声的呼叫着吕不韦的名字。宫女过来说:“太后,火大别被烟熏着。”壁炉里的火光映着花舞的脸,她“嗯”了一声,还是一动不动。
以前在赵国,她总是想要更多的爱吕不韦,猜测他的心思,顺从着他,即使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他把她送给异人,她也护着他。可是这一年多,她却越是爱吕不韦,越感觉黑暗,为什么他会这样对她呢?
宫女拿着一碗牛奶蜂蜜水过来,跪在地上低下头,将玉碗举过头顶递给花舞。花舞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味道了,她连味觉也都没有了。她看着碗里的食物……也许她从来也不是真的爱他,她只是觉得自己卑微,被牺牲一些也没有什么,而他们只想索取更多爱还害她。回想往事,她被异人刺伤了,还被他欺骗以为被刺伤的是异人,他拿她受的伤装来骗她。
她必须离开这两个人,如果她不离开她会死去。她已经感觉到身体的不适,血液都似乎快腐坏了,仿佛割破皮肤就会跳出臭虫,腹部会痛,连走路腿和腰都会痛,呼吸也不好。她开始觉得自己不应该是那么卑微的活着,吕不韦和异人都只爱自己,她为什么就不能多重视些自己。离开的痛苦是暂时的,她要找新的爱情。
没有几天过去,冬至就来了。这天天刚一亮,吕不韦率领着几名官员,到政政斋戒了三天的蕲年宫外请驾诣坛行礼。政政穿着黑色祭服,乘车前往橐泉宫,有几名官员引导着众官员到政政车前。
政政下了车,赞引官、对引官恭导他至更衣幄次内,少候,俟安奉神位毕,太常寺堂官转奏恭请政政行礼。政政出幄次盥手毕,赞引官、对引官恭导政政由东门祈年观正阶,至行礼幄次,政政诣拜褥前立,安御拜位、拜牌官跪安拜牌于拜褥上正中,退。典仪官唱:“乐舞生就位,执事官各司其事。”赞引官奏就位,政政升拜褥上位。典仪官唱:“燔柴迎帝神。”司香官奉香盒,就前向上立。唱乐官唱:“迎帝神,乐奏始平之章。”起祝。安拜牌官跪起拜牌,退。镈钟鸣,击编钟,乐作。典仪官唱了又唱,一项一项的礼仪行毕,用了足足一两个时辰的时间。
赞引官奏礼毕,恭导政政由西门出,至更衣幄次内。乐止。击特磬,奏敔。政政更衣毕,赞引官、对引官恭导政政出另一个门,至车舆处。政政乘车还朝宫,又将太史所推定的时节禁忌发布,下令文武百官休假三天,又说文武百官下午可自行前往六英宫观看百戏、食用晚膳。长阳宫并有驱傩、驯兽表演,这几天都可前去观看。至此,方才无事。
政政回了芷阳宫用了早膳,然后来到步高宫给花舞请安,花舞又携着政政前往两个太皇太后处请安。花舞问:“前两日送来的年货,可有什么不足的?”太皇太后都说:“没有什么需要填补的了。”花舞又问:“分给宫内众人以及亲戚的年货,儿媳可有什么没考虑到的?”太皇太后都说:“没有什么没考虑到的。”花舞便又回到了步高宫,等待亲戚们前来行礼。政政则换了便服,自去长阳宫看驱傩、驯兽表演。
长阳宫里驱傩台前,道路两边,放了许多的小桌子和坐垫,政政看到了昌文、昌平,凑过去跟两个人说话。昌平赶紧将座位让给他,却见昌文跟一个小男孩起了冲突。原来刚才小男孩看到没有座位了,手里拿着一个雪桃对昌文说:“我用雪桃换你的座位。”昌文换了刚要吃,那小男孩又说:“别吃。一会儿我看完了还要换回来呢。”政政和昌平都哈哈笑起来,昌文愣愣的,不知道吃还是不吃。
那小男孩看着他的样子也笑了,又问他:“你是宫外的?”昌文点头说:“是。我叫昌文,我家住在城北边,我父亲是楚国的王子,母亲是燕平公主的女儿。”那小男孩又笑起来:“傻瓜。你应该说,我家住在城北边,我母亲是燕平公主的女儿,父亲是楚国的王子,我叫昌文。”昌文呆呆的问:“有什么不一样啊?”那小男孩说:“当然不一样了。知道城北边的人最多,知道燕平公主的人第二多,知道你父亲的人第三多,知道你的人最少。你为什么把你叫什么名字放在最前面啊?”昌文说:“这,这,是我错了。”政政和昌平看的又笑起来。
可是政政一边笑一边有点憋气,她好像在教训昌文,昌文还那样。他又觉得那小男孩有点眼熟,想了一下,想起来,原来是异人跟一个侍女生的女儿,叫清辉。那个侍女后来不讨异人喜欢,被冷落,相当于被打入冷宫,也没有获提品级。
这个时候,驱傩的舞完了,有两个大力士上台角抵,其中一个赢了,向下面的人挑战。那清辉公主又说:“你能打的过他吗?”昌文说:“他比我高也比我大。”清辉公主说:“你就说你不敢跟他打就是了。”昌文受了激,说:“我怎么不敢?”便将桃子放在清辉公主面前的桌子上,走出去,上了台。经过昌平的时候,昌平拉了一下他没拉住。平日里昌文和昌平形影不离,昌文也很听昌平的。此刻昌平看昌文不理会自己,也愣了下,又去看看清辉公主。
就见昌文上了台,跟那个大力士做了一揖,摆出角抵格式来。那个大力士裸着上身,下身仅着一条及膝的裙子,小腿裸在外面,头上包着一块黑布巾。他哈哈笑着对昌文说:“你小孩抵不过我。下去吧。”昌文上前打了他一下,又做出角抵的防守姿势来,大力士便也伏下了身体,脚下踩着方位跟昌文对峙,寻找进攻机会。很快大力士向前一扑,便抱住了昌文的腰,又脚下一绊,昌文便摔倒了。
可是他脸红着爬起来,趁大力士还两手按在自己膝上笑的时候,又扑上来,一只手搭在他肩膀,另一只手拽住他的腰带,就去摔大力士。大力士措手不及,抱着昌文的腰,将他抱了起来。昌文说:“你违规。”那大力士听了,双手一放,“扑”的一下,昌文又摔到了地面上。可是他爬起来,脸上一点痛苦的表情也没有,又上前来要跟大力士角抵。
昌平在台下叫:“昌文!昌文!下来。”可是昌文充耳不闻。昌平急了。政政便跟昌平一起叫起来:“昌文。下来。”昌文方才住了手,跟大力士做了一揖,退下来。
清辉公主却哈哈笑着说:“你有毛病啊?还是特能忍啊?你被摔了怎么一点也不难过呢?”昌文脸又红了。清辉公主又说:“我今天很不开心。看到你,现在开心多了。”昌文说:“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可以找你玩吗?”清辉公主说:“清辉。你可以找我玩。但是必须我们不是朋友。”昌文张大了嘴巴。
清辉公主看着昌平和政政说:“他们叫你呢?他是你什么人?”昌文说:“他是我哥哥。”清辉公主说:“像你这样一眼望到底的小溪,平日里我是不喜欢一起玩的。深潭才会让我遐想。我现在想离开。”昌文说:“我去打个招呼。你等等我。”他跑向昌平和政政,跟两个人说:“我跟朋友玩。”便转身追清辉公主去了。
昌平和政政又都愣住了,政政甚至来不及告诉他清辉公主是个女孩。政政想起昌文曾经跟他说,他和昌平可能是同时出生的双胞胎缘故,所以离开了对方远一点,就会觉得寂寞孤单,可是现在他却抛下了昌平。
当天晚上政政在六阳宫跟众人用过晚膳,留众人娱乐、自行离宫,政政又来到了长阳宫。长阳宫是宫内女眷用膳的地方,女眷们正一边看表演一边用晚膳。
就见一队男子,每二人抬个木板,木板上糊着布,另一个人用拳头一砸砸个窟窿,又一撕,洞变大,人退后几步,飞跃向前从木板中而过。抬木板的退下去,其他男子,排成几排,手举小棍,向天虔诚顶礼崇拜。过后他们一手持棍,棍在手上旋转不掉,又双手持棍身前,自行曲身跳过。他们再虚砍几下换了队伍形态,排成一排,好似坚石长城不可摧坏,后脚步蹬地“砰、砰”作响,又半蹲下来,棍拄在身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守关石模样,向太皇太后、太后、政政敬拜。政政赏赐了他们,他们就退了下去。
又有七个男子,各自戴着面具,自称吕不韦的门客,一个牵着一只狗,狗从排着的几个栏杆上跳过去,让狗站立狗就站立,让狗打滚狗就打滚;一个表演了一个幻术,从一块布里掏出了一只鸟,鸟会说人语“祝大家冬至快乐”;一个唱了一首歌《蒹葭》,手里牵着的小老虎随着歌声跳舞;还有一个人牵着的小熊会推车;又两个人各人手持着杆子的一头,一只小羊在杆子上走。最后这七名男子表演完毕,向太皇太后、太后、政政行礼时,俱都摘下了面具,就听的周围的宫女们“美男”、“昳丽”之声唏嘘成一片。几个人各自禀报了自己的名字,得了赏,退下了。
翌日,政政听说吕不韦的这几个门客中一个叫嫪毐的,在上林苑以下身那里拱戏桐木小车,跑去观看。就见吕不韦的几个门客正在表演《甩鸟歌》。然后他们结束了,政政看到那个叫嫪毐的把内裤脱去了,下身那里套着个铁环子,铁环的一头栓着皮带,皮带另一端拴了个扣挂在他脖子上。然后他用那玩意插入车子的轮轴,真能使车子转起来。
花舞也听宫女们说了,想起来,嫪毐正是昨夜唱《蒹葭》的那个男子。昨夜,当两边的宫女们唏嘘的时候,她看着那七个人好像七个精子站在那里,跟其他男子没什么分别。可是嫪毐唱《蒹葭》有一刻打动了她,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生死也无法改变的感情。他的声音有点细,好像从身体里,尤其是腹部绞发出来的,他追慕着歌声里的少女,即使灰飞烟灭的死去,也幸福。他有种执着像吕不韦,虽千万人也无法阻挡的志在必夺,虽刀山火海、死亡也不能威胁的偏向虎山行。他的感情又像自己。
花舞想着:“多好笑啊。人死了,再表达胜利为王的自欺欺人吗?可是,那些为了别人不怕牺牲的人,不正是自己应该爱的吗?”这样的人会让她肃然起敬,好像绝望之中的反抗,不怕杀死自己也要绽放出一些美丽的光芒,照亮这个黑暗的世界。可是多么不公平啊?世界让他们像傻子。她同情,想要帮助,想要挽留,想要爱护那样的人,不想要他们死。
花舞想:“此生也没有更多的想法了,为什么不把这微弱的生命,拿来爱一场呢?她想要通过爱另一个人,杀死对吕不韦的爱。嫪毐是吕不韦故意安排的吧。让吕不韦看看,他搬起石头砸了谁的脚,他的选择她遵从,但是结果,不由他控制。
冬至节日的第三天,政政又看到了昌文、昌平,昌平说:“昌文把他最宝贝的镶着好几颗宝石的那柄宝剑,送给了清辉,平时那柄宝剑,他谁都不让动的。又因为清辉的一句话,让我家车夫驾着家里最豪华的马车,载着他和清辉到城外游玩。”政政急忙说:“昌文,清辉是公主,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昌平又愣住了。昌文却说:“我知道。那天离开长阳宫清辉就跟我说了。她说我二虎呱唧的,骗我没意思。”昌文说:“我对她说,你是女孩我也喜欢你。”
政政说:“那么清辉愿意跟我们玩吗?以前别人找她玩,她都说不去,还嘲笑别人:‘自觉有钱特自以为是,讲些无聊的笑话或者调戏的话取悦女孩,还自觉很幽默,真是太逗了。’”昌文摸摸头说:“不知道哎。等我问问她吧。”昌平说:“你会不会让她觉得有钱自以为是?把你的好东西都跟她分享?”昌文说:“她知道我对她好。她理解我。”政政说:“走,我们现在就去问。”便带着二人进宫找清辉。
他们转来转去,在一片房子前停下。那房子看上去有点老旧,废弃的房子的感觉,房门口墙面上爬着植物,现在冬天植物没有叶子,梗细细的,好像给墙面穿了一件衣服。如果是春天,想必这墙面都露不出来了。几个人推门进去,就见里面石子铺路,逶迤而去,道路两边是一棵棵的松树,左侧松树的后面是一排三间的小房子。政政三人走进去,过了松树,是另一个镂空月形门,又过了月形门,方才看到右边有三间房,比前面看到的三间房子稍微大一点。
政政三人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清辉?”一个中年女人走出来,她面色枯黄,精神不振,头发胡乱的扎过几下,说:“谁找清辉吗?哎呀!陛下!”说着她便向政政行礼。政政说:“平身。怎么这几天节日,不出去玩?”那女人说:“出去也是被嫌弃。”又说:“太后送来的年货我们收到了,十分感谢。我明日去给太后请安。”
她说着时候,清辉也走了出来,见到政政也行了一礼。昌文看到清辉眼睛一亮,跟清辉打招呼。清辉说:“又是你呀?迷糊虫。”政政说:“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清辉看了看她妈妈,她妈妈说:“去吧。”她才跟三个人出来。
昌文说:“我们还去看百戏吧?”其他人都答应了,一起往长阳宫去。在路上遇见成蛟,几个宫女跟着他嬉戏。一个宫女说:“小王子,你好昳丽,我人生中第一次犯相思,怎么办?像我这样有救吗?”另一个说:“我很高兴,在我最美丽的时候见到你,谢谢你让我的世界充满了光。”
清辉突然说:“成蛟,你上次把我的茶杯弄坏了,还没有赔偿我呢。”成蛟说:“谁看见了?我早忘记了,你也忘记了吧。”政政说:“一个茶杯呢?!去仓库,你想要哪个茶杯都随便你挑。”清辉说:“我不要你的茶杯。我就要他赔偿我。是他弄坏的。”成蛟却对旁边的宦人说:“你有没看到清辉把我的茶杯打坏了?”那个宦人低头行礼说:“看到了。”成蛟说:“清辉,明明是你打破了我的茶杯。你再造谣,别想过好日子了。”他笑着带宦人走开了。
昌文生气的说:“他欺负清辉。”昌平说:“善良的人,命运都不错。”清辉说:“骗人。”昌文说:“哥哥是糊涂,不是骗人。”政政说:“妈妈让我不要放弃善良。她还说选择了善良也不是真的善良。她坚持认为善良是很多问题的办法。我也觉得她愚昧。”昌平说:“据说多拜拜神,多做点好事,就是能得善果。”清辉说:“功利心不诚。”昌文说:“哥哥不是故意的。”
政政说:“一个茶杯,你好像很当真计较。”清辉说:“当然了。利益关系很重要啊,准确说应该是利害关系。他是坏家伙,一肚子坏水藏着不让一般人发现。但有机会露出他豺狼的嘴脸,他就会露出来。而且,对于你们来说一个茶杯不算什么,可是我和我妈妈每个月很少钱,就算我们钱够浪费一个茶杯,也不能被他那么玩。”昌文说:“他是害你的茶杯。”
清辉说:“是。他是害虫,害多了。他能害我所有就会害我所有。我和妈妈这么努力才有现在的生活,他生活好也许他爱恨更彪悍,可是他在我这里就别想讨着利益了。”昌平说:“他出身好,习惯了。”清辉说:“不是那么简单,他不是被宠坏的和手头散漫。他是有种恶毒。一个茶杯人家要多辛苦才能制作出来,人家又付出多少辛苦才得到,他害这里的辛苦,害我的爱。”
过了冬至,政政又去上课了。这天是李斯的课,花舞使宫女拿了给政政新做的一件白狐狸皮大衣去看政政。到了虢宫,成蛟等小孩在一楼学习,一楼的老师看到花舞赶紧行礼。花舞说:“平身。我来看看政政。”老师将她引上了二楼。
政政和李斯单独在二楼,两个人看到花舞,都起身行礼。花舞说:“平身。”政政走向花舞,花舞说:“这两天你身体不好,天气冷,制衣间刚做好的新衣服,给你送来。”说完宫女便将新衣递上来。政政说:“放那边吧,等出门的时候穿。”
他扶着花舞来到他坐的地方坐下,对李斯说:“老师你也请坐。”李斯说:“臣不敢。”政政却说:“你坐过的位置,妈妈才不坐呢。让你坐就坐吧。”李斯却仍然说:“不敢。”宦人将李斯的坐席移动了一下,李斯这才跽姿坐下。宫女将手炉递到花舞手里捧着,又去壁炉那里看看炭火。
花舞说:“政政对老师很是尊敬,今日一见果然高风亮节、气度雍容。”李斯双手额头抵地跪拜道:“谢太后夸奖。”花舞又说:“有人说,马上得到的天下,关学问什么事情呢?还有人说,马上得到的天下,难道也可以马上治理天下吗?老师你怎么看?”李斯说道:“治理天下,有法可依,官吏执法,使天下人都是顺臣良民,不乱也。”花舞说:“这法的执行需要马上啊。”李斯说:“是的,也可以说马上治理天下。”
花舞说:“法家的观点是让人听话服从?”李斯说:“今日乱世,周制度、儒家学说都不适用了。祭祀、礼仪制度也不够威力让人遵行。”花舞看政政听的眉开眼笑,又说:“听说农民在集体劳动时候并不出力,分地单干才会不遗余力。老师又怎么看?”李斯道:“利用法令来分地单干,再多缴税收,让人民尽量多的贡献财富。”花舞又说:“人想偷懒,就想些办法让偷懒的得到惩罚,不偷懒的得到奖励,可以吗?”李斯撸着胡须说:“人天性自私。是可以的。”
花舞说:“性恶论。王上喜欢韩非。韩非说:‘臣主之利与相异者也……主上愈卑,私门益尊。’你怎么看?”李斯笑了一下,恭敬道:“我跟韩非一同师于荀子大师,他的才干多过我的。人性恶,只有主上尊臣子卑,方可江山稳固。”政政插嘴道:“你也是有才干的。”
花舞忽然觉得李斯笑的时候,似乎便是虚伪和算计人想害人的时候,她便说道:“那你觉得王上和我的人性,善还是恶?”李斯慌忙叩首,片刻,道:“臣失言了。主人得意或者恼恨,都是天之子。”
花舞又道:“听说你是楚国人。华阳太皇太后也是楚国人。那天我在华阳太皇太后那里,听到一个宦人对她说你的事。他说你在楚国做小史的时候,曾经感叹厕所里的老鼠吃大便,见到人、狗就逃走,米仓里的老鼠却吃米吃的又大又肥,悠哉游哉地在米堆中嬉戏、交合,没有人或狗来的威胁和惊恐。你说人有没才干和出息,全在于所寻找到的环境。”李斯叩首和有点认错的态度说:“臣以前的想法就是想要过的好。”花舞说:“合理的。”
花舞说:“不过,现在你到了秦国,知道了秦国的《仓律》严格。粮食仓储的门闩或门扇关闭不紧,可以容下手指或以撬动的器具,或者谷物能从里面漏出,便会对有关官吏按成例各应赀一甲。你还会那么说吗?”花舞说完便掩嘴轻笑起来,李斯额头抵地半天不起来,又说:“秦国的米不会养闲老鼠。”
花舞说:“你来到秦国,是吕不韦帮你找到了仓库?”李斯道:“臣对丞相感恩戴德,对王上忠心耿耿。”花舞又说:“吕不韦和王上都欣赏你,你找环境找对了。你好好表现,帮助秦国富强,想来会得到你想要的。”李斯说:“是。臣定当竭尽全力帮助陛下强国。”
花舞便将手炉递给宫女说:“我在这里待久也有点累了,想要回去歇息一下。老师,这里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李斯道:“太后……”似是感激的很。花舞便停了下来,道:“你们的俸禄是在吕丞相那里领取的是吗?宫中饮食可还习惯?”李斯微笑道:“是在吕丞相那里领取的。宫中饮食甚好。”花舞道:“你们继续上课吧。”说完便起身和宫女离开了,政政和李斯礼别。
花舞回到宫中,对宫女吩咐:“告诉仓库,给宫里的老师每个人配备一个手炉。再去查询一下老师们的俸禄和饮食菜单……”
到了中午,政政回到步高宫,问花舞:“妈妈觉得李斯老师好不好?”花舞说:“他说的观点都是别人的观点,是实用机会主义的。他不甘做厕鼠,想要做一只仓鼠,很有眼色,懂得有钱人的心理和讨好有钱人吧,想跟有钱人一伙过好日子。”政政说:“他说的甚合我意。”
花舞说:“他会投你所好。他和韩非都投君主所好,将君主和臣民关系对立,主动帮助君主压迫臣民。他自己也连奴隶都肯主动做。他知道你喜欢韩非,也不敢跟韩非争锋。”政政说:“他能选择到我喜欢的观点,就是不简单。他聪明,上层的贵族他能玩转。我也需要帮手。”
花舞说:“法家不去想奖惩以外的办法解决问题,奖罚的标准也是一言堂。李斯跟其他法家一般,唯君主意志马首是瞻,颂扬等级制度,反公共道德,认为私德高于公德,跟公德对立。宣扬人与人对立。这都必然导致更多争战。你可能用同样的理论反利用你,御上,只为达到目的。他们能御下、御贵族,就不能御你吗?”
政政跟花舞观点不同,便有些吵闹起来,道:“妈妈,别人都那样。破生活你愿意过我还不愿意呢。你是弱者,苟且偷生。李斯却懂得活的人上人,他是男人中的强者。”花舞说:“他肯定、顺应、投合人性之恶来管理的观点,这是不对的。把个人欲望放的高大,让个人欲望最大化,利用所有服务个人欲望,是非常可耻的。”政政说:“我们现在在宫里享受着王族的利益,就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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