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政说:“等长大了就可以逃跑,还可以打死那些欺负我们的人。”桑桑说:“王玉少爷,前几天还脱光了我的衣服,掐我,让我跪在地上学狗爬,拿鞭子打我。但是后来又有医生给涂药膏,现在快好了。”政政忽然一推把她推倒,踢了她几下,说:“我也会打你,你要记得我比记得王玉少爷多,不然我会打你比他狠。”
说完他无师自通的将她的胳膊和手,压在头顶两侧,说着:“我喜欢你,你别死。”这是政政去秦楼楚馆的时候,见到有男客人那样对里面的女人,现在竟然模仿了做来。既然开始了模仿,他便接着模仿下去了,去亲桑桑的嘴巴、脸庞。
桑桑说:“你把口水都弄到我脸上了。你像小狗一样舔我?”政政想了想说:“王玉少爷没这样做吗?这是男女好的时候做的。我娶你?”桑桑说:“没有。他就是让我跟他玩。他去问大人要娶我做媳妇,大人说现在不行。”政政说:“哦。你喜欢跟他玩吗?”桑桑说:“不知道。”
政政离开她说:“那样的事情你什么也不要跟他做好,你要当心,他一定是伤害你。”桑桑点点头,忽然说:“如果不打仗就好了,爸爸就不会死,妈妈也不会离开我。”政政说:“会离开你的妈妈,你还要她干啥?你爸爸愿意去打仗,不怕死,你又为他可惜什么?”
桑桑默然了,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说:“我出来给王玉少爷买驴肉干,跟他说在外面玩一会儿,他答应了,我这会儿得回去了。不然他以后不让我出来玩了。”政政说:“那我们以后还在这里见面?”桑桑说:“不知道下次我什么时候出来。好吧。那边小树林里好多小白花、小紫花,我喜欢这里。那些小树也奇怪,直直的,树皮不刺人,叶子扁扁的滑滑的,好像蛇的皮肤光滑。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新伙伴。”政政说:“你玩过蛇?”桑桑说:“我小时候不认识蛇,抓到过一条小蛇,拎着玩,我跟小蛇亲近的。后来别人告诉了我,我就害怕蛇了。”
政政说:“我每天这个时候都来这里等你,一起玩。这样你就不会孤独了。我也多一个小朋友。”桑桑笑着说:“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出来呀。”
桑桑要走了,政政忽然从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骨头,那是一个象牙雕刻的小梳子,是他那天翻垃圾堆的时候捡到的。他说:“妈妈说不要我随便吃别人的东西,我吃了你的葡萄,这个小梳子当礼物回送给你。”桑桑看了看说:“哦,好漂亮。”政政说:“就是有个齿断了。”桑桑说:“没关系。好漂亮啊,还有花纹。我以前都不用梳子。王玉奖励我事情做的好,给我银梳子,但是没这个好看。我就拿它摆放着看也好看的。”政政说:“我在城北面垃圾堆里捡到的。那里好多宝物。”桑桑说:“下次你也带我去捡。”政政说:“好呀好呀。”两人就作别了。
桑桑走了以后,政政去那小树林里看看树,又摸摸草。就见一种紫色的好像小蝴蝶一样的花,还有一种叶和茎都细细的,很小很小,要趴下来对着花仔细看才能看清楚花瓣的小白花,开的到处都是。他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回到了家,他跟花舞说:“妈妈,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好漂亮的小女孩,她长的可漂亮了。她的皮肤白白的,水水的,她的头发黑黑的,眼珠也黑黑的,嘴唇红红的。特别漂亮。”他说:“我可以跟她做像宜春苑里一些男人对花雪、花红姑姑做的事吗?”花舞说:“什么事啊?你最好别学。”政政说:“就是搂着,亲嘴,脱光了衣服在床上玩。他们说大人做的小孩也可以做。”
花舞听了,麻木而僵硬的说:“不可以。你只可以跟将来要结婚生小孩,并且一辈子不离开的女人做那样的事情。”政政说:“我也想将来跟桑桑结婚生小孩,一辈子不离开。”花舞说:“那也不可以。你们还是小孩,得长大了行成人礼以后才可以正式说到大人的事情。”政政说:“什么是成人礼呀?”花舞说:“就是你长到十几岁或者二十岁,你的长辈,比如你妈妈我,给你举行的仪式。你的头发就不再现在这样披散着,要像大人那样扎起来。那时候你算长大了,就可以结婚了。”政政点点头:“哦。这样啊?幸好啊!”花舞说:“幸好什么。”政政学小狗吐吐舌头讨花舞喜欢,不说话。花舞说:“你那么喜欢桑桑,领回家让妈妈看看。”政政答应了。
花舞又不开心的说:“今天家里刚买的小羊,放在外面草地上吃草,不知被谁偷走了。都是我没有看好。”政政说:“这就是打仗。我知道是谁。做坏人,我也一定要报复。”花舞说:“是我不小心。不要因此报复心。你小孩报复心强,可不好。”政政说:“我错了,我要让别人不打仗和对我好。不过不是你不小心,而是别人恶心。”花舞说:“肯定有妈妈不小心,失去财物也不够重视。”
政政又说:“我可以亲桑桑吗?”花舞问:“你会亲别的小男孩吗?”政政说:“偶尔。”花舞说:“你亲他们为什么?”政政说:“别人亲我,我就亲他们。”花舞说:“小男孩也不许亲。而且脏。别的小男孩为什么亲你?”政政说:“学大人的。”花舞说:“没做别的事情吧?”政政却问:“我可以抱桑桑吗?”花舞说:“小孩男女都不许亲和抱。桑桑会让你亲和抱吗?”政政说:“她不介意吧。”
政政想着下午的事情,偷偷的开心的笑起来,花舞问他笑什么,他却秘密的不告诉花舞。花舞说:“这么小,就对我隐瞒了?什么亲密关系?”政政说:“为什么,我不能亲和抱别人?”花舞说:“你成人礼以后,妈妈再跟你说。”政政担心的问:“妈妈一定会对桑桑好吧。”花舞说:“你以为妈妈会怎么对她不好?”政政说:“她好胆小的。”花舞说:“哎哟?!跟你一样,桑桑做错了事情,妈妈也不会纵容的。”政政说:“哼。到时候我就拉着她跑。”花舞说:“再不进这个门?”政政想了想说:“哦。”
从此,每天那个时候,政政都会去那小水塘等桑桑,他无聊就看树叶、草叶、水塘里的水、水的波纹、天空的云、燕子、斑鸠、小虫子。终于这天,桑桑来了。她这次换了一身衣服,还是白色为主,粉色的边,拖地的裙裾也是粉色的,袖子长长的,把手都盖住了,更显得人文雅靓丽。
政政说:“你怎么老是穿白色的衣服呀?”桑桑说:“小少爷找人给我做的。他喜欢我穿这样。”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比其他所有的声音都动听,而且那么轻柔,她的眼神里有好多用语言无法描述出来的东西,有些叫做最动人的真实。桑桑站在那里,就好像一个不可能存在的美好,却真实的存在着。
政政虽然只有七岁多,可是他觉得看到桑桑,就好像会记忆起来什么,是自己已经遗忘的,他曾经很熟悉的。桑桑在,他自己也似乎会完整一些。他生活,说话,可是少了灵魂,桑桑就好像能提醒他灵魂的一部分。
政政看到了她的手包着布,问她:“你的手怎么了?”桑桑说:“端热水的时候,被烫到了。”政政的脸色阴暗下来,可是桑桑很开心,笑容暖暖的洒的到处都是。她说:“我喜欢生病。这样别人会对我好一些,虽然是虚伪的想获得我的更多好。生病时候,我也总是能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比如,今天我就出来见到你。”她的脸上有个小酒窝,在左边,微笑的时候,小酒窝微微的荡漾,好像在唱歌。
政政突然觉得好幸福,就这样站在桑桑旁边,看着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衣服、她的每个部分,而且他都能触摸到。于是他想要更加接近一些,便走上前,轻轻的抱住她,又亲亲她的下巴,因为他太矮了,所以就亲了她的下巴。他说:“桑桑,我喜欢你。你真漂亮呀!”桑桑甜甜的回应:“我知道,我也喜欢你。”顿时,一种幸福叫做互相喜欢,超过了他们说话以前。
然后政政就拉着她的手,想去水塘边坐下,可是桑桑松开他的手说:“我想看看小野花,我想念它们很久了。”说着她便脱下鞋子,跑向了小树林。她的脚步那么轻快,两只手臂平伸开来,衣服随风摆动起来,好美好美。
来到小野花旁边,她就蹲下去看。政政也脱了鞋子,蹦蹦跳跳的跑进了小树林,来到桑桑旁边,可是他觉得脚底被磕的有点疼,但是忍着。
那些小野花真的太小太小了,比粟米粒还小,是政政看过的最小朵的花。并且它的许多个小花瓣,轻轻一碰,花瓣就都散落下来了,摘下来都看不到几朵完整的花。桑桑看着小野花不说话,政政感觉着桑桑的感觉:“怎么一碰就碎了呢?”
政政发现旁边一簇紫色的蝴蝶花上面有个虫子,便说:“这里有个花虫子。”桑桑才把目光从小野花离开,她看到虫子,说:“它身上有黑点。是瓢虫。”政政数了数,共九个黑点。桑桑突然说:“你带我去上次说的垃圾堆吧?”政政说:“好。”两人便离开了小树林。
他们走在路上,遇到一个小女孩,她哭的好伤心。两个人上前问她怎么了,桑桑说:“别哭了,你看路边的小花开的多漂亮,它也希望你能喜欢它呢。”那小女孩说:“什么小花?别人骂我丑。我生病了,流脓特别难受,别人说我丑。”政政看着她裂着大嘴哭的样子,还有她眼角那一大坨黄色的脓,只觉得好恶心,真的太丑了,想要离开她远远的。
桑桑眉头却皱起来,说:“每个人都跟别人不一样,只要不一样,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美丽。”那小女孩还哭,桑桑又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要不然我帮你用清水把这些脓洗掉吧。”那女孩点点头,几个人就来到了城南的河边。
桑桑好像有点害怕,用草叶擦去她脸上的脓,又用手指捧水,给她洗,然后让她自己洗手以后洗眼睛。然后桑桑说:“你多喝点水,可能会好一些。有时我眼角有眼屎多,人家跟我说多喝水,就会好起来。”那女孩点点头,又想要跟桑桑和政政一起玩,桑桑却说要回去了,于是三人回城分手了。
这次见到桑桑以后,大约一个多月,都再没见到桑桑,可是政政还是每天去和桑桑一起去过的地方玩耍。
生活困苦。花舞重操旧业,又想去如春苑当艺伎,政政也懂事多了,威胁说:“不然不去上学。”花舞只得作罢,另思出路。花舞想要买块地,可是家里也没有买地的钱,要搞些小买卖做,也得足够的本钱。她就还是做些小针线活。
这天,政政正在城内闲逛,看着街上的人趾高气扬,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人车往来……突然间,他在人群中又看见了桑桑,这真是惊喜。
但是桑桑穿着粗布麻衣,脚上穿着麻鞋,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他想会不会是王家将她赶出来了,如果是那可真太好了。他跑过去,人群里抓着桑桑的手,这才发现,她面前放着一个木耙和一个筐篓,还有一块绳子。
桑桑看到他,说:“政政。”她继续张望。不远处的一些小孩在玩鞠蹴,他陪着一起看。桑桑说:“他们真有玩兴,随便的弄个规定,就争个你输我赢,什么都忘了,热火朝天的。”政政说:“好像他们被弄个规定玩。但是,输了说明自己不如别人强大,赢了是光荣。”桑桑疑惑的说:“不如别人?”这时候,路边的树木飘落下一片叶子,桑桑说:“秋天来了。”
她走过树木底下,看到一小堆发黄的草中间有个小黄花,她说:“你看,它闭着眼睛在打哈欠。”政政使劲瞅了瞅,说:“它是花,不会打哈欠吧。”桑桑说:“可是我看它的样子,也许它困了。我要到城西外面去拣柴禾。”政政说:“我跟你一起去吧。”这个时候,路边有个商店开张,在派送草折成的花朵,一个姑娘给了桑桑一朵。桑桑接过,闻了闻道:“干净有香味。”她说:“但是我要去拾草,不能带着它。”
正好路上经过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小孩,领着一个小孩,桑桑便把花朵送给那被抱着的小孩。小孩说:“不要。”小孩的妈妈说:“两个孩子不够分。”就带着小孩走了。
桑桑自言自语:“为什么要分呢?”政政说:“吃的东西要分了才能吃,玩的东西要分了才能玩。”桑桑说:“这样吗?可是只有一朵花,不能两个人一起看吗?都是她的小孩吧。”政政把花接过来,插到她头上,说:“她孩子不要,她想要,乱说。或者安慰你,你有种不管世界险恶要付出的惯性。你戴着蛮好看的。”桑桑说:“一会拾草,就会掉下来。”政政说:“反正它早晚会掉下来。”桑桑说:“那么就没人仔细喜欢它了。”政政说:“被喜欢那么好吗?有些被喜欢也好吧。比如我被妈妈喜欢。”
政政说:“桑桑你怎么今天穿的衣服没以前好。”桑桑说:“王玉少爷咬我,威胁我煮了我吃,我说:‘我不咬你也不煮了你吃,你不当我的主人当我的朋友,我们在一起玩不好吗?’”桑桑接着说,因此她被王玉小少爷,给赶到到工人房,让她出来拣柴禾,柴禾必须堆满柴房才可以。
政政说:“他那么说你就假装答应他,不就好了吗?干嘛要认真跟他玩。还可以不用拣柴禾。”桑桑说:“我不想假装。说出来,说不定他就不会那样了。我本来也不会因为他那样对待我,就离他更加远远的。”政政说:“那你觉得现在比以前开心一些吗?”桑桑说:“不知道。也许吧。”
她停住脚步,路边的矮墙边一堆枯枝中,站着一只惊惶的小鸟,她说:“它的眼睛多么惊惶啊。我早就懂得了绝望,再不绝望,不会像它那样仓皇不安。即使没有吃的没有穿的,也不会痛苦,也不害怕,就好像小时候一样。”
政政说:“有吃的有穿的才能说其他的,没有,人就死了,死人不懂得绝望。有些人每天劳动,可是还是没有吃的没有穿的。他们自己开荒种地,种出来的粮食都被别人抢走了。像你一样,他们不得不被别人抢走。他们不听话,别人就会打死他们。哼,等到将来我长大了,有势力了,我再把那些人一网打尽。”桑桑说:“希望我们长大了不会变成他们。”
政政说:“那他们打你,你会不会听话?”桑桑说:“我不知道。我肯定说我自己想说的话,但是有时候别人不喜欢我和我说的话,他们喜欢听别的话。人和人总是互相不理解,各有各想法,你为此郁闷难过,都是没用的。”政政说:“没有吃的穿的,你为什么不怕?”桑桑说:“我能找到吃的穿的,死了我就能见到很多人。我小时候也不怕死。”政政说:“你都是捡吃的穿的,过的不好。人活着,干嘛要那样?”
桑桑说:“开始我一个人来到街上,我很害怕,尤其如果到了冬天,那可怎么办啊。后来我就来到了城里,这里人很多,总有他们不需要的食物和衣服。”政政说:“你真没出息。你就不会想想怎么连结力量,让那些坏人无法得逞?”桑桑说:“坏人都有一些铁规矩,特别可怕。”政政说:“好人也可以有些铁规矩,让坏人觉得特别可怕。”桑桑说:“我怎么觉得在你面前,跟在王玉面前一样,我什么都不能做。”
政政说:“要当心,你反抗成功或者失败,坏人会得到跟你不同的借鉴,更坏对你。”桑桑说:“我有点活动了。”政政说:“你就是脑袋方面先失败了。”桑桑说:“我在陪王玉少爷学功课,老师也说我学的好。”政政说:“那也无法影响你脑袋方面是个失败者。人家能玩你害你,你就乖乖的不动。”
政政突然促狭的说:“如果给你500金,你最想做什么事情?”桑桑想了想,说:“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做的事情。”又说:“回去我们村子,让我们村的路像城里的一样好。一下雨就太难走了。再请一个医生,给村里人治病,教给村里人医术。再就是,如果我们村里的人都躲起来,没人知道,是不是就不用打仗了。大家都讨厌打仗,可是大家一般都去打仗。”
政政突然又说:“那现在不给你做这些事情了,你会不会觉得不开心?”桑桑说:“不会啊,为什么不开心?”政政说:“原来给你做现在不给你做,你不会不开心吗?”桑桑又问:“为什么不开心?”政政就有点不开心,低着头说:“怎么不会不开心吗?”又说:“没满意啊!”桑桑说:“然后呢?做不成就做不成呗。”她突然说:“哦,我知道了,你把这个村子的人,所有的都当成是你的东西?你不要去想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就不会不开心了。”政政说:“我不想有用吗?还不是会得到和失去。”
桑桑说:“那为什么是不满意?”政政说:“已经归我的,就变成我的东西,我没得到的就不算东西,只是不满意。我若是满意了,别人就会沾我便宜,我就吃亏了。”桑桑说:“政政,那要是你能发现人家鸡圈的洞,就会去偷鸡吗?”政政说:“会。等到别人发现了,再站出来帮助补上这个洞,捞一笔,这样自己才能最满意。”桑桑说:“你真坏。”政政说:“我不坏,我又没害人,是他们自己没发现洞,我没责任告诉他们。”
桑桑说:“有人会养鸡,有人会修圈,有人会发现洞,每个人都有自己比较会的。你容易发现洞,却不告诉大家,还自己跟黄鼠狼一般去偷鸡。如果每个人都拿自己会的不在乎去坑别人,不是谁也好不了?”政政说:“是别人先坏,别人先错了。”桑桑说:“那别人也那么说呢?大家都那么说呢?”政政说:“大家都那么说就怪我?人得掉到坑里才知道痛。蝉猴要自己从壳里出来才会飞。”桑桑说:“也许吧,手不碰刀刃,就不知道被刀割是什么感觉。但是别人告诉那样不好,怎么不多想想呢?”政政说:“每个人都想别人听自己的。我觉得你少点企图心。”
政政又说:“你看有些小孩,家里没钱的时候被人欺负,家里有钱了就去欺负人。你在那个村子做好事,大家都很开心、富足,可是等到有天,你离开了那个村子,那些人说不定又打起来。”桑桑说:“他们为什么打起来,我们村子以前不常常有打架的。”政政说:“比如有人穷有人富。”桑桑说:“那就大家想办法都富呀。”政政说:“他们自己不知道怎么富足,更不会让别人富足。拉人后腿强。要是我自己被石头绊倒了,我更不会提醒后来经过的人呢,我会在一边看别人被绊倒然后偷笑。”
桑桑说:“那如果有人,自己被绊倒了还提醒别人,就算被人欺负不许提醒,也还是要提醒,结果被人害死了呢?”政政说:“我恨这样的人,他们自己死了,还要让我觉得自己很小人。”政政说:“别人不干我事,我愿意怎么过就怎么过。”桑桑说:“这样的人帮助了别人,也可能是你,你却恨人家?那么别人也这样你为什么又恨别人呢?”
政政突然说:“你能说。要是我们两个在一个地方住,我有很多东西吃,你一点没有,就算你饿死了,我也没必要同情你,分些东西给你吃。”桑桑说:“别人死了,你就一个人活了,你也得不到别人的帮助了。要是我们的爸爸、妈妈们也像你这样想,说不定就不会有你了,干嘛要生你养你啊?”
他说:“我们的爸爸、妈妈们那样我感激,不那样我也明白。我知道他们觉得小孩是他们生的,就是他们生命的延续,也是为了自己高兴。不是无私奉献。钱多少占有的东西就多少,获得的好处就多少。”
他又说:“我妈妈喜欢唱歌跳舞,要是没有钱,一样不能唱歌跳舞,有钱了才有歌舞。”桑桑说:“你妈妈想唱就唱,想跳就跳,为什么没有钱,就没有歌舞?”政政说:“她就没心情唱歌跳舞了。唱歌跳舞也是有人教学的。”
桑桑说:“那你为什么还喜欢跟我玩呢?你不恨我吗?”政政说:“你让我舒服、开心,可是又让我不舒服、不开心。”桑桑说:“嗯?”政政说:“你看,你都不开心、不舒服,我怎么会开心、舒服。你为什么不会觉得我让你不舒服?”桑桑说:“我干嘛要不舒服?我什么话都跟你说,你也什么话都跟我说,我也没什么不满足。”政政说:“你真傻,还是虚伪?或者,我不理解你。”桑桑说:“看吧,人和人就是互相难以理解。”
政政说:“妈妈说我缺少一种全局观、责任感、道德感,说我不成熟,说我对建设和破坏没有一种想法。”桑桑说:“你觉得你妈妈说的有她的道理吗?”政政说:“我有全局观,有责任感,有道德感,有想法,我觉得她不成熟。妈妈常常给我扣大帽子。她还不是经常自己想怎么就怎么,还胡说我只想着自己,说我自私。她幼稚。”
两个人说着来到一条小河边,有些树木从河里长出来,桑桑说:“就好像河水的骨头。”又蹲着看看河水,说:“水纹为什么这个样子的,这么细小的纹,这么清。每个地方的水都不一样,每一个地方的风也都不一样。跟它们友好,就能听到它们的声音,把自己和自己的烦恼,全都放下,把什么都放下。水里还有鱼,它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多么快乐,也可以跟它们一起玩。听说深山里的鸟儿没有见过人,人伸手都可能抓到,那些鸟儿一定能和人玩起来,做朋友。”政政说:“我跟你玩。”
桑桑又说:“你听,树上很多小鸟叫呢,你知道它们在说什么吗?”政政说:“不知道。”桑桑说:“不要动不要说话,好像一棵树那样,安静一些等待,你听到了什么?”政政说:“没听到什么。”桑桑说:“有很多小声的说话,你不听不知道它们醒着。你觉得野花会随便的开放,随便的发出香味吗?它们在说话的吧。那边的野花,一串串,香味飘的到处是,它们说话那么大声,只不过不想我们打扰和伤害它们,所以不告诉我们。远处还有小孩在玩闹。那边有些枯草,它们细细的草杆被风吹过,摇摇摆摆,它们和风也都在说话,但是风不懂得它们。”
桑桑突然又说:“我常常觉得,我好像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湖的中央,过去和将来都看不清楚,四面都是水,没有地方可以去。水下还有漩涡,随时会把我吞下去,但是我还有现在,许多的现在,也能让我觉得开心。每次来到山里,我都没有什么不满足了,特别的满足,也不会觉得孤独了。”桑桑头上的花掉下来,落在水里,两个人看着花朵飘远,桑桑说:“许一个愿吧。”政政说:“好傻,每次看到妈妈或者别人许愿,我都觉得好傻,我很怀疑,是真的有神灵能听到吗?我才不许呢。”
桑桑许完愿,政政问:“你许的什么愿?”桑桑说:“不告诉你。许的愿不能告诉别人的。”
两个人渡过了河,到了对面山沟里,往里走,越往里走落叶越多。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小峡谷,落叶铺在地上厚厚的,那些都是往年的腐叶,没有新落的叶子的清香,有的是腐败的气味。两个人把筐篓装满了落叶,又去折了些枯枝,用绳子绑了,这才离开。
政政说:“等会儿你背的动吗?这么多?”桑桑说:“背的动,不行拖着。总好过要出来很多趟走很多路。”政政说:“你多出来几次走那么点路,就能出来玩,还能见到我,不好吗?妈妈说做针线的人,每次把线弄的很长,反而不如把线弄的短点,做的快。”桑桑笑了笑说:“好是好,可是,就事论事,干这些活又不重要,走路也要很多时间。”政政逆反的态度说:“那什么是重要的事情?”桑桑不说话。政政说:“你不喜欢走路和干活?”桑桑说:“不一定,但是可能就是没兴趣了,有时试着有兴趣,可是很快也还是没兴趣。”政政哈哈笑起来:“有时候做一些走路那样的熟悉的事情,不必有新鲜的兴趣,也是可以很快乐的。”
两个人说话间,太阳也落山了,天边被晚霞染成了红色,桑桑看到路边有人卖蔬菜,买蔬菜的人挑选来去。桑桑问:“挑选是什么?”政政说:“挑选就是输赢。”桑桑说:“我不喜欢输赢。赢的人开心,输的人难过。挑菜也是挑吃的多长的好的菜,没人问菜的善恶。”
这个时候,有个人一前一后的在街上跑,后面的人嚷着:“小偷。”政政见了说:“做小偷来钱快,互相帮助却往往是互相欺骗,还要背地里算计清楚。装着友好,虚伪的友好。”
两个人分手的时候,政政说:“桑桑,王玉再打你,你想办法不要让他打你,他会打习惯的。”桑桑说:“知道了。”政政突然又说:“有些人就是绝对的坏人。我担心你被更欺负吃更多亏。”桑桑说:“哦。你对我真好。但是你说绝对的坏人?”政政试着说:“是。比如王玉打你的时候,对你造成了伤害,他那时就是绝对的坏人,对你造成了绝对的伤害。你又有什么不满意?”桑桑扭脸不回答。
政政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桑桑高兴的转过脸说:“好呀。”政政说:“我先问你个问题,你喝粥,用右手搅和粥,还是左手?”桑桑说:“右手。”政政说:“哦,你都不怕烫,像我都是用勺子搅和的。”说完哈哈的笑着跑远了,桑桑看着他的背影,也笑起来。
回到家以后,政政看到花舞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有些不开心。政政说:“妈妈,你在愁什么?”花舞说:“妈妈在想,做点什么来钱多又快,还不用本钱。”政政说:“种桃子、郁李、野葡萄、枣子树?”花舞说:“没有地。就院子里这点地方,顶多种几棵。外面的地也不好开垦。”她说:“改天我去找几个小树回来种。”政政说:“妈妈我也可以帮你编草席、脚垫。山里有的是香蒲草和马兰草。”花舞说:“好孩子。”政政说:“妈妈,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不要不开心。想不出办法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开心我就开心。”
花舞说:“嘴巴这么甜,觉得自己比妈妈聪明。这些钱估计也不够你上学。你要是不上学,将来在社会上怎么活呀?!”政政说:“要是我想要拣垃圾过日子,我愿意,那也没什么。”花舞说:“可是妈妈不希望你过那样的苦日子。你现在不知道忧虑,是好的,等到将来真的拣垃圾过苦日子,你该怨妈妈了。”政政说:“我不忧虑,你却忧虑。我已经不把上学放在眼里了,那些老师教的还不如妈妈教的。我认识了字,就可以自学了。买卷书才多少钱呀?我和妈妈一起学。”花舞笑了。
政政眨巴几下眼睛说:“桑桑在王家小少爷王玉那里当丫鬟,我想要救她出来。”花舞说:“你想了什么办法救她出来吗?”政政说:“我想不出来。”说着低下头,好像很自责。政政很少自责,更少为家里以外的人自责,现在为了桑桑自责,花舞觉得他把桑桑当成了自己人,而不是外人了。政政有时也会对别人的好坏挂心,但是也不会挂心到牵扯自己利益损失,现在他不顾自己利益损失而自责,说明把桑桑看的跟自己一般重要了。于是花舞对桑桑格外的感兴趣起来,又对政政说:“下次见到桑桑带她回家玩。”政政说:“好。我要去拾些柴禾。”
第二天政政又在同样的时辰看到了桑桑,他拉着桑桑的手说:“柴禾我给你准备好了,在我们家。我妈妈说让我带你到我们家玩。“桑桑说:”哦,好呀。”
他们到家的时候,花舞正巧在院子里凳子上坐着弹琴,看到桑桑和政政两个小人手拉手的出现在门口,不知道是阳光照着,还是气质的缘故,两个身上好像笼罩着一层光圈。这光圈并不太明亮,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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