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前空荡荡的,只有皇帝和国师两个人,望着台下一地的鲜血和尸体。
山风袭来,将一旁车驾上的华盖吹倒,几个太监唬得魂飞魄散,慌忙去扶正。若在往常,这样的不祥之兆下面,总得砍几个倒霉的冤魂。
可今日的皇帝却没有注意到这些。
过去十多年始终困扰着他的、寿安公主的异能,今日终于消失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展。
他知道那双手镯的事,莫空早就告诉了他,可他依然心有余悸,生怕女儿那时会拒绝——若非心甘情愿地戴上,法器是不会生效的。
可符寿安还是再一次信任了自己的父亲——哪个女儿,会对父亲赠予的珠宝首饰心存疑虑呢?
这个女儿并非足月出生,无论盛妃还是许妃,都在怀疑她的身世,毕竟从塞北到京师,路上要走三个月,安延那又生得美艳,难免路上会发生些什么。
这一点,皇帝本人倒是自信的。符寿安小巧而挺拔的鼻子,瓜子脸型,与她父亲如出一辙。
可她毕竟还是比预定的时间,早来了一个月。
他给她取名“虫娘”,既有鄙夷,又有恐惧,还带着一份怜爱。
这个女儿太聪慧。
四五岁便能背诵几百首诗词,识得一千多字,比那些不成器的哥哥,强之又强。
她还精通舞蹈,比宁安公主更飘逸、更健美。
若无那双深如幽潭、一眼便能看穿人的眼睛,她一定是自己最受宠的女儿。待她长到十六岁,便在满朝文武当中选一个人材最好、家世最清白、父祖最得力的驸马,作为给她最好的礼物……
当然,这双眼睛也给他解决了很多问题。他讨厌的、猜疑的、痛恨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栽在了这双眼睛上。
一个人的直觉有时很准。当一个人令你不适的时候,往往他的确有问题。
然而也有很多语焉不详、模棱两可的情况——要看清一件事情的全貌,一个人的记忆不够,甚至五个人、十个人的记忆都不够。
也许这十多年中,因为“盲人摸象”而抄家灭族之人,要多得多。
死于寿安公主这把刀下的罪臣不计其数,可刀有什么错?错的是用刀的人。
每回见到符寿安,皇帝的心底都会发虚。
他总是离她很远,生怕她看到自己的眼睛,洞悉那卑微的早年、孱弱的本质。
皇位本不是他的。
父兄相继离世,朝局纷乱,他一个描眉画鸟的王爷,被一群小兄弟硬生生推上皇位……登基那天,其实他尿了裤子。
一个孔武有力的女子站在他面前,大剌剌地叫喊,要他娶她。
他能有什么选择呢?女子的父亲有几千名禁军,两位兄长是自己王府的护卫。
登基前十年,这个“辅政”,那个“听政”,还有一位“剑履上殿”……
渐渐的,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因为脸上容易挂笑,心却隔着肚皮啊。
寿安公主终于成了普通人,他再也不用担心,直面那双恐惧的眼睛了。
还有那个季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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