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馥郁的梅香,越靠近“玉纯”的身体,越浓,甚至浓到眩晕。而当她和季如光相斗,遭遇重创之后,这梅香便减弱了不少。
甚至!甚至间隙中有另一种香气散逸而来。
这缕香气熟悉而亲切——十多年来,每个早课、每餐膳食、每场练剑,始终萦绕在符寿安身边。
……
玉纯生在慈幼院中,七岁被送入寿安观,自此常伴青灯。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便是三清像,以及与自己同龄的寿安公主。
每当公主被带走,瞧那些“乱臣贼子”的眼睛,她便会在三清像前终日祈福。
玉真、玉清和公主一样,做梦都想离开监牢般的寿安观,可玉纯却觉得,守在祖师爷和公主身边,也没什么不好。
在香炉前待得久了,身上便也染上了香灰味,去不得了。
“香灰味!你有没有闻到?”符寿安激动地说。
“确有一阵,若即若离的。”
“那是纯儿身上的气息,她正在和那妖邪争夺肉身呢!”
“香灰……”季如光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七哥说,当时给范司公奉茶的侍女,面生的很,身上却有一股子明显的香灰味。”
“纯儿那时便已为妖邪所乘,可她从未停止与妖邪相斗,那是她留下的线索啊。”
“的确!那妖邪本可以飞,但却走走停停,有时竟像是在等我们……”
“因此我才没用业火烧她,那样就玉石俱焚了。”
“玉纯”忽然停留在空中,死命抓起自己的脖颈、头面来。
“小道姑,你居然还没死!”
十指入肉,玉纯修长的脖颈已现出道道血痕。
她双眼赤红,青筋暴出,款款落在一座高楼之巅,那是柳国公家的“照玉楼”,楼下便是一片硕大的梅林,正是永宁八景之一“疏香照玉”。
“玉纯”口中念念有词,以“疏香照玉”为中心,所有梅树都在疯长,老枝脱落,新枝簇发,一时间竟长得比照玉楼还要高大。
梅香阵阵,引得无数游人驻足而观。
枝条窈窕,梅朵娇艳,游人们不禁将脸凑上去,大啖这罕见芬芳。
那些细小的、带有刺针的叶芽,便顺着口鼻,深入游人的脏腑和头脑。
这回不需要再用人心制作幻境了——热腾腾、万物灵长的人体,便是绝佳的养分。
“疏香照玉”前的游人全身离地,被枝丫裹紧了身子,很快便没有血色,代之以苍白的面孔、凸起的眼珠和吊出口外的舌头。
他们的气血滋养了妖邪。
每个在永宁生活的人,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都在那一刻闻到了馥郁的梅花香。
在这春寒料峭、冰雪未消的冬日,京师居然上演了百年不遇的奇观……
人们惊喜着,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娇艳欲滴的花瓣,零落在院子里的积雪上、温热的茶杯中,亦或是小姐绣楼的窗棂里。
雪晴花雨满京华,究竟是祥瑞,还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没人在意这个。
弹指间,全城的梅花都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