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其衣钵了呢,正如李白仙去之唐诗的黯然失色,盖其不能学、不可学也。且看这一节:
“等蜡像坐好了,抬蜡像的人立刻退去,皇莆看了看蜡像,再看方芳:‘这个蜡像是谁?’
‘你掀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方芳笑得很神秘。
看,当然要掀开看,否则皇莆此后的晚上怎么睡得着呢?
如果说进入这山洞时,头一眼看见小号的南王府,确实让皇莆大吃一惊;那么当他掀开这丝巾时,却使他整个人崩溃了。
感情是什么?
感情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
这是引自怒剑狂花里的句子。也许你要说这书不是古龙真正的作品,但我想说它却是古龙生前最看重的弟子丁情的代表作。研究古龙的东西或许从一个也努力学习古龙的人那里更能直接的得到答案。古龙的章法是完全建立在故事情节推动的小说人物的内心情感之上的,他总是在不断寻找能最准确的描写故事情节和表达人物的最佳方法,所以,他反复的试着从正处、反处、侧处来表达和表现,就像考古学家手里拿着一块燧石不停的敲,看从哪里可以敲出火花来。这似乎有点像意识流小说,但又不完全是。古龙的小说最大的特征的真实,并且这种真实是建立在人物外形与内心统一体上的,是完全的清晰与准确,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
另外,古龙的武侠小说还有一个显著特色,那就是行文的“夹叙夹议”其实,用这四个字远不能形容古龙这一妙笔的神韵,古龙行文的潇洒自然、从容不迫,议论和抒情信手拈来、不着斧痕,已经达到了一种无上的颠峰,正如苏东坡说的“行当可以行,止所不可以不止”例:
“大老板吃惊的看着他,无论谁都看不出这个人今年才三十二岁:‘他为什么老得这么快?’
阿吉道:‘因为仇恨。’
太深的仇恨就如同太深的悲伤一样,总是令人特别容易衰老。
大老板也明白这道理,却忍不住问:‘他恨的是什么?’
阿吉道:‘他恨的就是我。“
大老板也长长的吐出口气,道:‘他为什么恨你?’”
古龙的这一招按理说应该也不难学,可是为什么就偏偏没有人学的会、学得好呢?我们刚才提到的丁情是古龙最喜欢也最得意的弟子,古龙后期的不少作品都交给他代笔,他自己也独创了几篇。但可惜的是他却受古龙影响太深了,可以入古龙之中,却不能出古龙之外,他书中的“议论抒情”竟绝大多数是古龙的翻版,甚至有不少是搬的古龙的原话原句。这是很令人遗憾的,毕竟再好的话也不可以多说,越好的句子越要说得少,最好的句子只说一次。而后来丁情又忽然而逝,更是无人可承继古龙之风了,斯为痛也!
但好在古龙终不寂寞,今天终于有一个人得到了他武侠的真髓,我们且看这几句:
“欧阳迟也不禁黯然神伤。忽然他觉得眼前隐隐出现些青色,凝神望去,果然见门外已淡了些黑暗。他心里微痛,缓缓道:‘凌兄,天要亮了。’
凌梦冰似乎真醉了,讶道:‘天要亮了?我怎么没觉得?’
也许不习惯黑暗的人,总是更容易发现微露的光明,而对于一个早已习惯黑暗的人,却总是对光明无动于衷。
但他很快便知道了,天的确在慢慢的变亮,其实晚风早小了很多。
凌梦冰默然半晌,道:‘你要走了?’
欧阳迟点点头,轻咬着嘴唇。
凌梦冰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欧阳迟却没有回答,只是忽然更使劲的咬着嘴唇。因为他知道他已经不必回答。
凌梦冰自然也明白了他意思,一下子两个人都沉默了,在黑暗里默默的对坐着,像两座石像。
他们似乎都在等待黎明,可是似乎又都不愿意看到黎明。但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黎明都已是渐渐的到来了”
这是摘自长篇武侠小说第七种武器里的,因为古龙生前“七种武器”系列只完成了六种,拳头并非一种武器;此文是承继古龙而写的。作者是不尾生。想必大家还都不知道是谁,但我相信以后不远的将来很多人都会知道——因为不尾生就是我。
终于要接近尾声了。在长吁一口轻松的气外,忽然觉得挺惭愧。这篇文论写得不好,结构松散,内容苍白,很多句子都是只开了个头,又不得不匆匆煞尾了。其实,区区几千字又怎么说得尽古龙呢?那至少也要上万字、十几万字。古龙不是一篇文,而是一本厚书。严家炎先生写金庸小说论稿写得那么差劲,却还传诵一时,真是令人佩服。可是即便如此,又有谁来好好的写写古龙呢?小子我有斯心,却无斯力,只有叹息于角落,拼凑出这些文字借以应对托父母大人之命的升本、考研之论文。可这是论文么?三分是,七分非,至于能不能通过,更是无从而知。现在天气已凉,尤其是近来两场夜雨,而明年却又是花期,阳光灿烂,春风吹面不寒。古龙逝矣,寻无踪迹,他是否犹自寂寞,身边可有醇酒美人作陪?他是否还是叼烟衔笔,又将有何大作不日出炉?我只愿于明天以先生为榜,托先生之心,努力向武侠,更发展创新于当代。(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