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院门外传来学生们走路、笑的熙熙嚷嚷声,放学了。
幻想,这个人类痛苦的抚慰剂,确实能给不幸的心灵带来一缕虚幻的慰藉。
老两口盯着院门,把幻想的鸟儿放了出去。
他们用想象力虚构出了这样一幅诱人的画面:
两扇门忽然开启,兴冲冲地冲进来一个漂亮的男孩,红苹果似的脸蛋儿,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顽皮任性的天性挂在故意撅起的嘴角上,几颗晶亮的汗珠在额角上摇摇欲坠……
抓紧深入,别让想象力溜走。上身穿一件白色蓝道道海军衫,下身白短裤,脚上蹬着一双漂亮透明的褐色塑料鞋,背着个红色书包,一头的大汗……
男孩一进门就张开双臂,燕子似的扑过来:“爸、妈。”声音甜脆得就像吃了沙瓤西瓜……
埋藏在老两口心底里的父爱母爱被唤醒了,那是种怎样细微的、撩拨人心绪的情感啊!
老两口连忙迎上去,抓出大把大把的花生、果糖朝男孩兜里塞,把他的几个兜儿全塞得满满的。
张桂花想得走了神,竟在空中做了个手抚摸孩子头的动作,并且有一缕甜蜜的笑意从嘴角浮现出来
鬼使神差,门竟真的被推开了。
一个13岁左右的男孩竟真的跨进门来,站在了他俩刚才想象的位置上。
四
他,正是他俩想象中的样子:红苹果似的脸蛋儿,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上身穿一件白色蓝道道海军衫,下身白短裤,脚上蹬一双漂亮透明的褐色塑料鞋……仅少了红书包。
然而却比真实还真实。强烈的阳光照得他脸上有明有暗,脸蛋、眼睛、鼻子、眉毛、头发、身子,清晰明确,都是活生生的真实存在,不容怀疑。
不过脸上不是顽皮模样,而是有几分认生、几分胆怯,惶恐恐掌握不住自己命运的样子。那双眼睛扫视着这个陌生的院子后又落到他俩身上。
“爸,妈。”男孩竟真实地叫出了声,虽不甜脆,倒也稚气十足。
一霎时两口子以为是撞见了鬼。
“老天爷。”张桂花失声尖叫。李德才忽地弹起来。四道目光全部射在了那孩子身上。
“你是谁家的娃?”
“我,我。”那孩子扭扭捏捏不出来。
“哈哈哈!”一个响亮的大嗓门传进院来,孩子的大人恰到好处地现身了。这其实有像唱戏的开场,先叫板,主角再登场。
此人四十岁上下,红面大耳,身体略胖,眼珠像上足了润滑油的轴承珠一样活泛,穿一件普通蓝布旧中山装,腋下还夹了一个布包包。不过那布包包里却散发出一股腐烂土腥气,打老远都能闻到。不知是何物。他仰着一张淌满热情高尚的脸,显得特别亲切近人,嘴里边吐出了一连串令人感动的高尚词语:“我是咱乡的人,家住柳家庄。我叫张富贵,今天是专程给你们送孩子来啦!”
老两口把头摇了个拨浪鼓,把手用力左右摆。
老头:“我们没有想收养孩子,不能干违法的事。”
老婆:“要收养早就收养了,还能等到今天?侄子辈里要上门的多了去了。”
老头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养着没意思,那味道出不来。就像是戴着个假金戒指,虽颜色一样,到底不是那么回事么!”
“错啦错啦弄错啦,想两叉子去了,我东你们西了。他就是你们的亲生儿子啊!”
张富贵笑嘻嘻把孩子拎鸡一样拎到老两口跟前,就好像卖鸡的拎活鸡给买主看一样。还连连催促:“快,叫爸妈,快跪下给你亲爸亲妈磕个头。”
“爸,妈。”孩子声叫着,扑通跪下了。
老两口身边忽然腾起漫天迷雾,分不出上下左右前后。脑子里出现一个比天大的问号。问号又把脑细胞搅成一团浆糊。无数朦胧念头在眼前飘飞:是不是在梦中?世上真有这等样事么?想孩子就真的来了孩子?还真真叫起爸妈来?
张桂花还狠狠掐了掐大腿,默祷一声:阿弥陀佛。
两口子盯紧张富贵的嘴,看他如何自圆其,如何把大奇怪捏摸成不奇怪。
张富贵却不慌不忙,显得出奇的冷静:“你们老两口也不要奇怪,听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一遍,13年前的一天晚上……”
作者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