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军死后的那些个日子,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句话不说,说不出来,真应了乡下人那句土话,哑巴挨闷棍,只有死受的份。他怎么也不信,周生军是失足掉进井里的,一个沙漠里放羊的羊倌会掉进井?死因他清清楚楚,可跟谁说?这些年周生军做的事儿,他难道能不知道?悔啊,悔!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想尽法子瞒妻子,告诉她弟弟出了远门,他打发去办件事,过些日子就回来。
出租车驶进南湖庄园的时候,太阳正直直地照在这片花园别墅里。一踏上这个地方,孙吉海心里便恶浪滚滚。这是他的又一个噩梦,他这辈子注定要被一个接一个的噩梦纠缠着了。当初这座小区修起来,他是亲自来参加过剪彩的,再怎么说,这也是市里抓经济建设的一项成果,不能不来。过后不久,他却收到一把钥匙,十八号楼的钥匙。孙吉海痛斥了送钥匙的童百山,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孙吉海要是贪,能挨着你姓童的给我送?”童百山没反驳,他当然知道孙吉海不贪,如果贪,他会出此下策?
不拿钥匙并不证明你不接受馈赠。不管孙吉海乐不乐意,二公子每次来都要在这儿见他,甚至那次他父亲来,也提出在这儿见他。还说这儿人少安静,空气又好,边喝茶边欣赏他写字,岂不是一件雅事?于是台案有了,墨砚有了,各式各样的狼毫也有了,房间布置得真像他孙吉海的书房。后来又是这个女人,一到三河就提出在这儿见面,孙吉海还不能不来。甚至发展到小四儿,也要在这儿跟他见面。就这么着,尽管孙吉海根本就没拿这儿的一草一木当自己的,但他相信,这儿跟自己已完全扯在了一起,背不住对方早把一应文书都做好了,有一天一旦拿到法律底下,他有十张嘴也证明不了自己没接受过。
车里的孙吉海苦笑了一下。
有时候,法律也保护不了一个人的清白。那么还要清白傲什么?还能怎么要得了清白!
女人依旧干练而美丽,只是,孙吉海现在见了这份美丽,已有些哆嗦,有些视美丽为仇恨。美丽一旦跟罪恶扯上边,便成了致命的罂粟。
女人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她要孙吉海办一件事,动用自己的职权立刻将胡权礼弄出来。
“这不可能!”孙吉海硬梗梗道。他最烦别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可偏巧就有这么些人,动辄命令他做这做那。望着盛气凌人的女人,孙吉海恨不得赶她走。
女人似乎没想到孙吉海会拒绝她,一时有些尴尬。孙吉海却不管女人的感受,继续发火道:“这是他自找的,没人逼他那样做。”一个逼字,道出了他心中太多的愤懑。
说这话的时候,他脑子里再次闪出去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是怎样的一幕啊,岂止是惊心动魄!
女人听出了他的意思,换一副表情说:“二哥,你得从长远处想啊,这小子要是乱说,你跟大哥的日子都不好过。”
“少叫我二哥!”孙吉海这次是真火了。这些年,他最烦别人这样称他,什么老大老二,搞得好像真成了黑社会。再说了,他什么时候同意做这个二哥了,还不是他们强加在他头上的一个紧箍咒。
为了牢牢占住三河这个大本营,他们竟不惜用这种手段,强拉他上贼船。
“二哥,有好处的时候你可没说这话呀。”女人点了支雪茄,很潇洒地抽起来。其实她是借此给自己稳神。
“好处,你跟我谈好处?”孙吉海愤怒地盯住女人,他知道,他们是给他过好处,据说以他的名义把多笔钱存进各银行。但是他从来就没对那些不干净的钱动过一点心思,而且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存在哪儿。所谓的好处只不过是另一根拴他的绳子,另一具套他的枷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们讲,他孙吉海做事从来不图什么,请他们趁早收起这套把戏。没想他们还是拿这个来威胁他。
“那好。”女人噌地摁灭烟。她的干练再次透出来,面对一点不给面子的孙吉海,女人果断地说:“那就只有一条路,让他死!”
说完,拿起自己的包,摔门走了出去。
孙吉海恼怒地倒在沙发上。
蓦地,他的眼睛被女人遗忘下的一袋东西捉住了,很显然,这是女人故意拉下的。匆匆打开,竟是一沓照片,一看,血差点没从眼睛里喷出来。
太卑鄙了,他们口口声声喊他二哥,暗底里,却动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照片上的他赤裸着身子,画面不堪目睹。
恍惚了好长一阵,孙吉海才依稀记起,那次二公子来,是在三河大酒店接的风,那晚他喝醉了,中间跟二公子发生了不愉快,一激动,就拿酒灌醉了自己。后来他们把他抬到楼上的房间,那晚到底发生过什么,他真的不记得,恍惚中好像是有个女人在房间出现过,事后还以为是服务员,没多想,谁知……
照片上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胡权礼妖冶风骚的老婆!
5
季小菲推开门,猛见童百山在她家。
父亲跟童百山相对而坐,两个人像是在谈一件沉重的事。
“谁让你来的,出去,出去!”季小菲指住童百山鼻子,冲动已让她的脸变了形。
童百山讪讪的,目光尴尬地搁在老季脸上。
“你走不走,不走我报警,走啊!”季小菲又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