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觉着自己真的是被毁灭了。
可怕的内疚还有罪恶感在体内疯长,更深更猛的痛苦折磨着她,木子棉感觉快要活不过去了。她不敢给小曼打电话,害怕小曼见到她此时的样子,更害怕小曼嘲笑她。是啊,她是多么愚蠢,那个人曾经用那样的手段害了她,多少年后,她竟愚蠢地要把光明寄托到他身上。
我是笨蛋,我是猪!
木子棉狠劲地撕扯自己的头发,想把自己撕扯清醒。
后来她真是想到了死。身体里的痛苦还有内心的煎熬,让她感觉离死亡是那么近,她已经闻到了那种腐烂的气息。但是她不敢死,也不能死,她还有许多事没弄明白,就在她纠结到底要不要给小曼打电话求救时,小曼的电话却提前来了。
“木木,我要死了,活不成了。”乐小曼开口就说。
木子棉一怔,她的身体还有心情已经不允许让她做出太大反应,也做不出来,只能弱弱哦一声,心口那儿发出一阵剧痛,体内的烧越发厉害。
“汪世伦这王八蛋,欺负我们娘儿俩,木木我要杀了他!”乐小曼声音很高。
“哦。”木子棉本来想挣扎着说点别的,这个时间她不想听到汪世伦,不想听到任何男人,更不想听到婚姻中的男人。可是她的身体太虚弱,除了哦,什么也说不出来。
“木木你都想不明白,王八蛋有多猥琐,他偷钱,把我的卡还有给洋洋准备的学费全拿走了,请方鹏飞洗桑拿,还招嫖。木木他招嫖,说是给方鹏飞叫的,一次两个,鬼才信。还有,最近他哈巴狗似的追在一个姓唐的老女人后面,把我们娘儿俩的脸都丢尽了,他大变态啊木木。”
“哦?”木子棉脑子在持续发烧,快要烧坏了,她想不出汪世伦招嫖是什么样子,一老古董,也会干这种事?
乐小曼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猛地问:“木木你怎么了,怎么老是嗯啊哦的?”
“嗯。”木子棉又挣扎着嗯了一声,眼睛一闭,就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乐小曼这才感觉有了问题,慌慌张张跑来。
乐小曼来得很快,气喘吁吁跑上楼,用力砸门。砸门声又把木子棉从昏睡中吵醒,木子棉听得见敲门声,但是起不了床。乐小曼在外面急坏了,一边打电话给她,一边吼叫。木子棉挣扎着爬下床,一步步爬过去,费了很大的劲,才打开门。
“天呀。”乐小曼进门就抱住了木子棉。
“木木,木木。”她一遍遍喊,喊得木子棉心快要碎了。
“扶我起来,到床上去。”最后还是木子棉提醒她,不要老让她躺在地上。
等给木子棉喂了水,又用毛巾敷了脸,乐小曼就骂开了:“都是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老婆都病成这样了,居然人影不见。不行,我得打电话给他,当老板有啥了不起啊,哪有这样漠视老婆的。”说着就要给周培扬打电话。木子棉抓住她的手,用眼泪求她,乐小曼泄气了。
“哎,活该一怨妇命,富婆,你是富婆你懂不懂?别的富婆怎么活,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再看看你,看看呀,快要死了你知道不?”
木子棉说知道。
乐小曼说你知道个屁,这么些年了,除了死钻牛角尖,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没钻牛角尖,我真的没钻。”木子棉强争道。最近她特别怕听这句话,牛角尖三个字,成了一根尖利的刺,扎得她心要出血。
“得,得,爱钻不钻。”乐小曼一边帮她擦脸一边又说,“我说木木啊,你猜你让我想起了什么,怕是说出来你寒心呢。”
“不寒心,你说。”不知为何,木子棉忽然间想听乐小曼说话,说啥都可以,只要不抛下她。
这几天她有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橛头,又臭又硬的头。人不能一根筋黑到底,不能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折磨自己,木木你伤的是自己,懂不懂?”
“哦——”木子棉说不出别的,她感觉乐小曼说得都对,但她还是走不出自己。她想走出来,真的想,可是有很多东西压着她,一下两下扒不掉。
“给我时间。”她说。
“你比死心眼儿还死心眼儿,你上辈子一定是属老鼠的。”
“小曼你别贫了,我怕是连老鼠都不如,老鼠没我这么死板。”
“专门钻黑洞,你就是属老鼠的。放着那么光明的路不走,非要把自己逼进死胡同,划得来吗?”
“我知道划不来,可是小曼,我有苦哇——”木子棉说着又要哭。
“够了,哪个没苦,你有我苦大,你比凡君还苦?木木,你是让自己害掉的,你这人,别的都好,就是脑子里缺个转轮。”
“那你做我转轮好不,小曼,我不要这样的生活,再也不要,你救救我……”木子棉伸出手,努力去抓小曼的手。
很多的时候,木子棉是想抓住这样一只手的,这个世界手很多,能抓住的却那么少。在银州的时候,木子棉甚至想,自己对那个杨默,很可能就是这种心理,她想抓住点什么。自己把世界弄空了,把感情也煮成了一锅浆子,突围不了,又回不到原来,可她多想回到原来啊,回到跟周培扬热恋或是刚结婚那个时候。
就在她苦苦挣扎的时候,杨默出现了,那么地合她胃口,于是就不管不顾一头奔了过去。
哪知这一次,她扑得更惨。
乐小曼当天就把木子棉送进医院,再不送医院,木子棉那晚就会死掉。两人说过话不久,乐小曼以为没事了,钻进厨房给木子棉熬粥,木子棉突然又发病,烧得整个人像火球,不只是烧,还抽搐,四肢一抽一抽的。乐小曼真是吓坏了,她庆幸那天给木子棉打了电话,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病情很快得到控制,医生说,病人体质弱,又受凉,加上长期心情抑郁,精神不振,导致并发症。
“你就不能心情好点啊。”等木子棉退了烧,乐小曼说。
木子棉说好不了。
“我搞不懂你抑郁个啥,老公那么优秀,你自己呢,也不差啥,咋就非要把日子过成这样呢?”
乐小曼真的搞不懂,乐小曼是那种简单的女人,痛起来就骂,骂完立刻就忘了痛。干吗记住啊,痛又不是好东西,她才懒得记。但木子棉麻烦得很,女人一麻烦,世界就会乱。
乐小曼后来认为,都是周培扬惯的,如果周培扬跟她家汪世伦一样,无用且迂腐,看她木子棉还敢这样?
优越病!
木子棉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恢复得还算快。中间乐小曼说,给你家培扬打个电话吧,怎么着也得让他知道。木子棉坚决不许,这种心境下她怎么见周培扬,怎么着也得缓过这阵子。气得乐小曼直骂:“什么意思啊你,他是你老公,你住院他有义务来护理。就算他忙没时间,也该派个人来守着你。”
“我谁也不想见,小曼你饶了我吧,现在让我见他,等于是杀我。”
“病态,你这是病态知不知道?自家男人有什么不能见的,你们两个,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强,强,强,你俩一个比一个强,谁都不让步,好端端的日子,别人羡慕还羡慕不过来呢,你们倒好,一点不珍惜,非要闹个鸡犬不宁!木木我可警告你,再不回头,哪一天老窝被别的女人端了,别怪我没提醒!”
“不——”木子棉高叫一声。
4
木子棉要出院,医生不许,病情还没彻底稳定,这时候出去,怕留下后遗症。
“那就继续住,正好我也没啥生意,好好陪你几天,咱姐儿俩,也掏掏心窝子。”乐小曼倒是乐观。其实她是有生意的,刚刚又从广州发来一批货,急着去甩。但闺蜜这样,也不忍心丢下。
木子棉一听高兴了,她就怕乐小曼走掉,只要乐小曼不丢下她,住多长日子她也乐意。
乐小曼发现,木子棉不像以前那么刻板了,至少她说话木子棉会听,不像以前那样马上拿出一大堆时尚的理论来反驳。乐小曼这辈子最烦的就是那些歪理,人哪有靠歪理吃饭的,她家老公一辈子都钻在歪理里,歪出啥了?乐小曼有点庆幸,看来木木有救。她仔细观察,发现木子棉嘴上说不要提周培扬,但心里巴不得她多提。
女人就该这样,乐小曼偷笑。
乐小曼想趁热打铁,抓住医院这几天的工夫,好好“教育”一下木木。其实乐小曼是有很多话要跟木木讲的,只是木子棉不给她机会,乐小曼知道木子棉看不起她,也看不起她家汪世伦。都说朋友之间不需伪装,那是他们不懂朋友,更不懂女人!女人最爱跟女人比,尤其跟身边的女人比,比不过那也得装过。乐小曼以前也装过,努力装得跟她们一样,好幸福好美满,什么音乐啊美容啊,全是自己麻醉自己,演给她们看的,她才懒得有那些爱好呢。
爱好是奢侈品,不属于她这样的女人。现在乐小曼不装了,也没法装。
当然,她也看不惯木子棉,小题大做,无病呻吟。都什么年代了,还口口声声爱情。爱情能当饭吃?爱情其实就是一服药引子,引诱着女人往男人怀里扑,等你上当了,男人得逞了,爱情这玩意儿也就没了。有没有爱情都得过日子,这是乐小曼的逻辑。乐小曼在这个逻辑里活得很踏实,她是爱骂汪世伦,不骂一天都活不过去,那男人也该骂。可骂归骂,日子归日子,连这都分不开,是对不住四十多年岁月的。乐小曼觉得木子棉傻就傻在这里,手里的看不着,一双眼睛老往外伸,老想抓到不存在的。比如那个杨默,不就一骗子,她竟当宝贝。就这点智商,还把她美的,好像遇到白马王子一样。而真正的白马王子,她又看不见。
乐小曼是替周培扬打抱不平。有件事乐小曼一直瞒着木子棉,这些年,她跟周培扬没少接触,尤其木子棉跟周培扬冷战或分居,一有空她就往周培扬那里去,周培扬好像也欢迎她去。乐小曼不是有什么目的,真没,她就是看不惯木子棉这做法,干吗呀,有完没完?一年里闹几次分居,还让人活不活?乐小曼同时也是心疼周培扬,男人是需要女人照顾的,她家汪世伦再臭,乐小曼也把他伺候得像个皇帝,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惩罚谁也别惩罚自家男人,男人可以骂可以唠叨,绝不可以惩罚。男人其实脆弱得很,一点不比女人坚强。她就发现汪世伦偷偷哭过,一个人躲在黑夜里抹泪。她知道汪世伦工作有压力,再怎么着也是个院长。这年头男人在外面干件事容易吗,太不容易了。乐小曼也是这些年打拼中慢慢悟出来的,所以她把什么也能理解。说穿了,一个家,男人还是把什么也扛起来了,有些虽然扛得不好,但仍然扛着。真到了男人不扛的时候,女人你就哭去吧,还有你发火骂人的机会?乐小曼从不跟汪世伦分居,夫妻没有隔夜仇,骂过就好,这是乐小曼的生活小伎俩。她也想把这些小伎俩教给木子棉,可木子棉根本听不进去,甚至嘲笑她俗。是啊,她是俗,可哪个人不俗呢?生活本来就是一大堆俗事堆起来的,得用俗的方法去解决俗问题。木子棉是想雅,但能雅得起来?
生活又不是写诗,童话读起来很好玩,但你拿童话来对待生活中密密麻麻的俗事,会怎么样,肯定会头破血流。
乐小曼真是想替木子棉照顾照顾周培扬,但周培扬不要她照顾,说一个大男人,还要人照顾,是不是把他当废物了?乐小曼哪敢拿周培扬当废物,周培扬是她的神,是她奋斗的动力。好在周培扬也没赶她走。周培扬跟她讲了许多事,有家里的,也有外面的。乐小曼才知道,男人最怕寂寞,最怕不被理解。
这些话,乐小曼都想讲给木子棉。
乐小曼还没来得及讲,就又出事了。
而且是大事。
这天医生偷偷将她叫出来,再三问她跟病人什么关系?乐小曼一开始说朋友,医生叹一声,说了句算了。又问木子棉家人呢,怎么不见家人来过医院?
乐小曼意识到不对劲,马上变了口供,说她是病人的姐,亲姐。医生先是疑惑,后来见乐小曼赌咒发誓,再不相信乐小曼就要揍人,医生只好道:“好吧,不管你是不是病人的姐,病人情况很不好,你要尽快通知她家属,免得耽误治疗。”
“什么,你说什么,你往清楚里说啊——”
医生怀疑木子棉患有淋巴肿瘤,当然只是怀疑,这也是医生前几天不让木子棉出院的真实缘由。
病灶在木子棉脖子里,木子棉自己也有发现,颈部有小肿块,密集,而且一天天变大,速度之快,不能不让人怀疑。
“应该是鼻炎引起的。”医生说。
“鼻炎怎么会在脖子里?”乐小曼咆哮着问。
“这是后期表现,通过淋巴转移。”
“转移,你是说癌细胞已经转移?”乐小曼急疯了,说话也没了禁忌,竟把最难说出口的那个字给说了出来。
“这个还不能确定,需要进一步诊断。”
“天啊,木木,木木怎么会得这种病?”
这个夏天发生了好多事。除永安大桥和马洋大桥外,还有许多事以不可抵挡的方式涌进人们的生活,给人们添乱添烦,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左右人们的脚步。
都说永安大桥马洋大桥是大事,那看对什么人。对周培扬方鹏飞他们来说,当然非同小可,必须全力应对。对木子棉还有恩师林宇达他们,那就是听听而已。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命轨迹,人总是在自己的轨道上说话,人也只能说自己轨道上的话。
林宇达夫妇第一时间知道了木子棉患病的消息,是乐小曼跟他们说的。当然,乐小曼说得很委婉,只说是病了,没敢说什么病。乐小曼之所以要告诉林宇达夫妇,是因为林宇达一直想找木子棉,想跟她当面说清一些事。很多事搁在林宇达心里,搁得他难受,搁得他不安。他知道,林家欠木子棉的。不管怎么说,女儿伤着了木子棉,有意也罢无意也好,总之是伤了。夫妇俩就想为木子棉做些什么,来弥补这份遗憾。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木子棉一直不给机会,解释都不许。这次听乐小曼说,木子棉的病有点麻烦,林宇达再也坐不住。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几个孩子,没一个能让他省心。
“走吧,去医院。”林宇达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谁能想得到,恩师林宇达和师母欧阳林茹此行,又将把木子棉彻底打进地狱。
有些事如果只是小曼一个人说,木子棉兴许不信,小曼那张嘴,啥时有个准啊,今天说这明天说那,前一天还海誓山盟的事第二天就变卦,木子棉早已习惯。可是林宇达夫妇说了,她不能不当真。
话是师母挑起来的,见她恢复得差不多,气色还有精神比想象的好,师母欧阳林茹紧着的心松驰下来,东一句西一句找话劝她。师母的意思很明确,让她回家,跟周培扬好好过日子。
“棉棉啊,日子是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的,看看我和你导师,经历了多少。”师母脸上渗出愁容,转而又晴朗,“不过只要两人心齐,劲往一处使,再苦的日子也能挺过去,能挺过去的。”
师母说到这,目光伸到窗外。窗外走廊站着恩师林宇达,他的背有些微微的驼,那是女儿凡君带给他的,以前的林宇达气宇轩昂、精神矍铄,根本不显老态。凡君走后,这个坚强的老人也一天天苍老下去。
“生活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幸福也一样,千万别钻牛角尖,不要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师母又说。
这话一出,下面的话师母就好开口了。此行来,他们是想告诉木子棉一些真相。有关于周培扬的,也有关于女婿方鹏飞的。更多的,还是方鹏飞,这些话堵在他们老两口心里,堵了一辈子。林宇达曾发誓,有关方鹏飞的真实情况,他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家的火自家灭,传出去有什么意思,除了丢人还有什么意思?”这是他以前的想法。现在变了,林宇达发现,如果再不道出实情,他们对不住死去的女儿,对不住周培扬,更对不住木子棉。因为木子棉这半辈子,一直活在女儿凡君的阴影里。
活在凡君的阴影里啊——
“不是那样的,真不是,棉棉你想错了,一开始就错了。”师母欧阳林茹抽泣着说。
于是在这个七月的下午,在满是来苏水味的病房里,木子棉听到了她想听又怕听的一些事,跟乐小曼说的差不多一样,不,比乐小曼更翔实更让人不敢接受的生活现实。
方鹏飞骗了凡君。
他压根不爱凡君,按师母的话说,他怎么会爱上一个那么早就发病的女人呢?他是谁啊,精得跟鬼一样。他娶凡君,完全是冲着林家关系来的,说穿了就是奔佟国华。
“桥梁。他把婚姻当成了桥梁,以最便捷的方式通向他的目的地。”
“他算计好了,凡君活不了多久,顶多也就三五年吧,这么短的日子他能豁出来,也值。可他万万没想到,凡君能活这么久,活得让他厌烦,恨不得拿把斧子将凡君砍死。”
“他真是砍过的,不是斧子,家里菜刀,吓死人哟,他在外面鬼混,养女人,凡君气不过,跟他提醒几句。只是提醒哟,凡君可不敢跟他撒气的。”师母强调道。说着说着,脸色骤然一变,用极其骇人的口气道:“哪知他借着酒劲,冲进厨房提了菜刀就扑向凡君……”
“暴力!你们怕是想不到,他是一个有暴力的人,好几次将凡君摁在厨房,或者……”师母说不下去了,痛苦的样子让人流泪。憋了好长一会儿,才咬牙道:“他是个畜生,他把凡君摁倒在马桶上、地板上甚至书桌上,强bao她……末了,还跟他养在外面的女人通电话,说他完事了,马上去她那边。”
一个形象就这样轰然倒塌。
木子棉的心往下沉。一口巨大的黑洞为她打开,将她整个人沉进去。这是她生命里最黑暗的一天,比凡君走的那天更黑暗,比九音山送杨默时同样黑暗许多。
生活居然是这样,生活它竟然还有这样一种颜色。
师母的哭诉里,她印象中的那个方鹏飞死去了,是被师母用语言和泪水杀死的。另一个方鹏飞跳出来,多疑、善变、凶狠、奸诈、虚伪透顶,带着无限的残暴。这个人青面獠牙,有着狮子一般的脸,凡君之外他还有若干女人,远不是于末末一个。于末末不过是供他开心的,调剂生活而已。曾经电视台有一女主播,跟他好了差不多十年,最亲密的时候,方鹏飞竟将她带到家里去,当着凡君面亲热,两人无耻到根本不拿凡君当回事。后来女主播怀孕,一口咬定是方鹏飞的。方鹏飞也信,天天守在她身边,照顾得那个细致哟。方鹏飞跟凡君的战争,就是那阶段爆发的。凡君眼里揉不得沙子,但又不得不揉,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有留在这世界上的日子。她求方鹏飞,放过我吧,你难道不能忍一忍,我很快就死了,你让我安然地闭上眼睛行不?方鹏飞大笑:“忍,我为什么要忍?我已经忍得很多了,还让我忍,做梦去吧。”他一把推倒凡君,扑过去,抓过凡君头发,膝盖抵在凡君脸上:“你给我听好了,少管我的事,乖乖做你的画,不然,我让你一家很难堪!”
他恐吓的是凡君一家,包括林宇达和师母欧阳林茹。
木子棉听不下去了,师母讲到一半,她就听不下去,她也不需要听下去。那些肮脏的事是永远听不完的,凶残的事她不想听,怕。木子棉只需知道事实,只需知道方鹏飞是怎样一个人。
师母颠覆了她。
她傻啊,在这之前,她一直拿方鹏飞当优秀男人,在她心里,方鹏飞是一盏灯。一盏足以照亮她的灯。她曾无数次拿方鹏飞跟周培扬做比较,这是天下女人的软肋,也是天下女人最最愚蠢的地方,老是喜欢拿别的男人跟自家丈夫比。只要丈夫对自己不好,疏忽或者冷淡,她都不由得想到方鹏飞,想方鹏飞如何对待凡君,如何给凡君温暖和力量。方鹏飞跟凡君的爱情,在她心里,一直是人间童话,那是真正的爱情,透着露水,透着晶莹。
可是现在——
那天师母不只说了方鹏飞,还讲了周培扬。师母说:“多亏了有培扬,如果不是他,我家凡君活不了那么久的,早就被姓方的折磨死。”师母突然泪如雨下,紧紧抓住木子棉的手:“棉棉呀,培扬是爱你的,他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他对我家凡君,是哥哥对妹妹一样的情,他是怕凡君撑不住,才……才……”
木子棉扭开头,她不想听到这些,真的不想。忽然间,她有了一种新的想法,不想任何人将周培扬和方鹏飞这样的男人搅在一起,更不容许他们做比较!
师母说了许多,包括周培扬如何宽慰凡君,如何鼓舞她激励她,凡君一段时间非常消沉,几次想自杀,都是培扬帮凡君度过那个坎的。
她居然想过自杀!
木子棉一次次被震撼,一次次被催泪。她糊涂啊,天下还有她这样的女人?她挣扎着将目光投向窗外,她想看看窗外的阳光,想让阳光落在她心上,她的心已潮湿很久了,那里缺少太阳,缺少温暖的东西。目光刚探出去,就看见站在走廊里的恩师林宇达。师母还在说,师母像是要把一生攒下的话全说给她,走廊里的林宇达身体使劲在晃。
木子棉知道,那不是恩师的身体在晃,是他的心。
木子棉哭了。
5
此后很长时间,一个声音反复响在木子棉耳畔,方鹏飞不是她想的那样,周培扬也不是她眼里那个周培扬。他们都把假象给了她,反把真实的一面给了别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她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苏振亚教授也来了,跟林宇达说的差不多,放心不下她,过来看看。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她还活着,她冲苏振亚笑笑:“没事,我很好,您看看,我都又胖了几斤。”
她其实没胖,怎么能胖呢,不过脸上的憔悴是显显的,任是用了化妆品,也遮挡不住。
“胖了好,胖了好。”苏振亚也说起了假话。
两人坐下谈话,木子棉忍不住就将最近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听完她的诉说,苏振严长叹一声,说,你是一个被爱情左右了的女人,最可怕的就是对现实零容忍,要求爱情保鲜,时时刻刻都是全新的、醉人的,一旦有了污垢,有了杂质,你就怀疑一切,惧怕一切。
“你没有活在现实中,一开始就逃避现实,你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一个靠梦想或幻觉编织的笼子。现在,该打开笼子,让阳光洒进去,让阴雨也打进去,离开笼子,回到这个世界上。”
“我们每个人都逃避不了,我们只有面对。木木,勇敢地走出来,这世界没有什么可怕的,爱情更不可怕,就算它有灰尘,只要你用一双包容的眼睛去看,灰尘之外仍然有它美丽的地方。”
苏振亚说了很多,最后道:“木木,你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吗?除了爱情恐惧,你还有封闭症。”
封闭症?
这次木子棉没反对,苏振亚真是替她号准了脉。
在医院又坚持了一周,木子棉住不下去了,再住下去她要疯掉。这中间不断有人来看她,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些面孔感觉见过,但在脑子里早已将他们排除了出去,现在人家来,嘘寒问暖,她就得笑脸相对,就得不断地说,我没问题,只是身体出了点小毛病,很快就会好起来,大家都放心吧,都要开开心心地活。她的话有时很清晰,有时又莫名其妙,甚至语无伦次,这更让人们觉得,她有问题,问题还很大。小曼也不像前段日子那么贴心,总是躲躲闪闪。病房一来客人,小曼就溜出去,她问过原因,小曼说不想见这些人,虚情假意,烦。“烦就赶走啊,我也烦。”木子棉说。“人家一片好心,怎么好意思赶走?”
“哦,好心。”木子棉就又不说话了,痴痴地望着窗外。她的病房在西边,楼下正好是一菜园子,从窗户里望出去,就能看到绿茵茵的菜地。虽然没有橡树的绿那么养眼,但绿色总是能缓解她某些症状。从小曼躲来躲去极不安定的神态上,木子棉判断出一些事。好几次医生跟小曼神神秘秘说着话,看到她又马上停下来,木子棉就更有一种预感。
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颈部的小疙瘩长得很快,像上足了养分一样,茁壮成长。木子棉以前是关注过这方面疾病的,知道它是怎么回事。内心不能说不怕,但又没别人那么怕。该来的迟早会来,她这辈子经历的难道还少吗?
一个人的时候,木子棉会无端地想起一些久远的事。比如父亲,比如母亲。奇怪,木子棉一度认定,这辈子再也不会想起他们,可是最近,这种思念莫名其妙地疯长,都要占据大半个脑袋了。说来也是奇怪,她竟然不恨母亲了,真的不恨。有什么恨的呢?发生的终归是发生了,恨也抹不掉那些丑陋。但她又无法原谅,这种冲突折磨着她。后来她想到了周培扬,天啊,他居然不来看我,一次也不来,难道他真的扔下我不管了?
不行,我得回家,必须回家。木子棉说回就回,任何人都拦挡不住。医生打电话叫小曼来阻止她,小曼这天恰巧有事,她以前的一个客户找到她,说是有笔生意要跟她合着做。乐小曼现在是见生意就想做,她在上海给洋洋又请了一位音乐老师,这位老师名气更大,当然,要价也更高。小曼得在短期内凑齐十万块钱,她想在音乐学院边上给女儿租间房子,女儿大了,挤在乱哄哄的学生宿舍她实在不忍心。而这些,汪世伦都不管,都要她一个人来张罗。每每提及女儿洋洋,汪世伦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时不时还要说几句风凉话,骂乐小曼是没事找事,庸人自扰。
“女儿在铜水上学有什么不好,省城也行啊,干吗非要去上海。你以为读了上海音乐学院女儿这辈子就成功了?”
这就是汪世伦的逻辑,乐小曼清楚,他是不想担责任,这辈子他除了学术,什么也不想担。
乐小曼跟客户谈完合作的事赶到医院,木子棉已提着袋子逃开了医院,医生训了小曼半天,说她太不负责,怎么能让病人擅自离开呢?完了又告诉乐小曼,病人出院手续还没办。
“什么人啊。”乐小曼一边骂一边又帮木子棉办出院手续,然后又去另一位医生那边问了问情况,这次问的是木子棉的淋巴。医生郑重其事告诉她,病人情况很不乐观,建议去上海或北京做治疗。
“我以后再也不管,爱死爱活,由着她!”乐小曼感觉很累,她觉得自己没必要活这么累。可她又真心放不下木子棉,不行,我得找他去!
乐小曼打了车,就往大洋那边去,她打算跟周培扬讲实话,再不讲,她怕担不起这个责。
周培扬后来怪乐小曼,不该连这事也瞒着,这事能瞒啊?他骂乐小曼。
如果周培扬那晚不接到电话,不马上出去,或许,事情会朝另一个方向去发展。
从医院出来,木子棉并没去报社那边,回家的感觉强烈地攫住了她,她再也不要分居了,她想回到丈夫身边,马上。
还好,她回家第二个晚上,周培扬就回来了。听到开锁的声音,木子棉心头忽然一热,她多么期盼,周培扬进了家,能第一眼发现她,能奔过去,抓住她的手,问寒问暖。她蜷缩在沙发上,一是身体没有一点力量,两天里她只吃了三包泡面,还有一袋榨菜。这个家看上去富丽堂皇,但一点家的气息都没。冰箱里空空如也,充饥的东西都没。就那三包泡面,还是在周培扬书房发现的。可见,分居这一年,周培扬也吃不少苦受不少罪,这更让她歉疚不安。
除了身体,更撑不住的自然是心。木子棉感觉这辈子真是自己把自己搞乱了,一头闯进黑胡同,拐来拐去,到现在也没拐出来。她想停下这错乱的脚步,想让心完完整整回到这家里。
“培扬——”木子棉在心里一遍遍唤着这名字。
可是那晚,周培扬从别墅回来,没抓住这机会,没让一颗想回到他身边的心顺势回来。这是错啊。等周培扬后来知道内情,真是把自己恨死了。
要说那晚也全怪不得周培扬。看到老婆虫子一样缩在沙发上,周培扬心里是有一番感慨的,他也确实走过去,抱住了木子棉,而且唤了几声“棉棉”。别人都唤木子棉“木木”,周培扬却一直唤她“棉棉”。周培扬抚摸了老婆额头,发现老婆又虚又弱,身体还发着高烧,什么也顾不上,就想急着送木子棉去医院。偏巧在他要打电话叫车的时候,电话提前响了。
这时候木子棉是清醒的,电话里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那晚打电话的是罗希希。
罗希希回到了铜水。她冲周培扬说:“你在哪,我要见你。”
一听是罗希希,周培扬本能地紧张,一边扭头看沙发上的妻子,一边脚步挪了挪,但又不敢走太远,生怕木子棉再有想法。
“我这阵有事,脱不开身。”周培扬说。
“我不管!”电话里叫了一声,这一声恰恰让木子棉听个清楚。木子棉浑身一抽,女人的感觉总是那么细腻而敏感,而且非常准确。木子棉强挣着从沙发上坐起,竖起两只机警的耳朵,认真听。
“培扬你必须来,我这阵就在瘦湖公园,在你楼前,今晚我必须要见你!”
专断且底气十足,毫无商量的余地。
周培扬扭头又看妻子,木子棉别扭地闭了下眼。
“我真的没时间,这阵我在工地上,乱得一塌糊涂。”周培扬说。
“我不管!”这一声高叫差点击穿木子棉耳朵,她颓然一跌,又倒在了沙发上。这次是倒。
那晚周培扬终还是丢下被病痛和寂寞折磨着的木子棉,去了。
周培扬的想法是,罗希希半夜跑铜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她不会这么疯癫。等到了公园,果真见罗希希站在别墅前。
阴魂不散!周培扬一边暗骂一边走过去。罗希希看见他,往前一扑,就抱住了他。
“培扬,你总算来了,知不知道,今晚如果见不到你,我会死!”
说着话,香喷喷的嘴巴凑过来,一下盖住了周培扬的唇,罗希希呼吸紧张起来。
“希希你干什么,快放开!”周培扬吓得魂都出来了,本能地四下张看,生怕有双眼睛在某个地方藏着。
“培扬快抱我,抱着我!”罗希希不管,使劲地要吻周培扬,整个身子已紧紧贴住了周培扬,看上去就像一只饥渴的猫,扑住了一根骨头。
“放开我!”周培扬猛一用力,将罗希希推开。
“半夜三更,你胡闹什么?”他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往前走,罗希希紧跟过来,低下声音说:“培扬,咱多久没见了,亲热一下不行啊?”
“不行!”周培扬的声音很硬。
罗希希停下步子,失望地看着他。
二人最终还是进了别墅,还没坐定,罗希希就说:“培扬你告诉我,这房子哪来的,你是啥时入手的?”
正在烧水的周培扬回头一瞥,目光有几分警惕。
“干吗问这个?”
“我要搞清。”罗希希说。
“半夜三更找来,就为这事?”
“这事对我很重要,我必须马上弄清楚。”罗希希一改刚才在门外的样子,理理头发,非常正经地看着周培扬。
“就一套房子,至于吗?”周培扬揣测着罗希希心思,心想这女人又犯了哪根神经?
“我跟姓成的彻底闹翻了,再也复原不了,他想整我,整我父亲,我饶不了他,他若不下地狱,我罗希希就彻底失败!”
“你这是干吗,大半夜的,说点其他的行不?”
“不行!”罗希希往前跨了几步,突又停下,跟周培扬保持了一定距离:“培扬你告诉我,这房是不是路万里的?”
“什么?”周培扬陡然一紧。
“我查过姓成的全部账务,他在六年前入手的这套房,这套别墅原来的主人是杨默,杨默当时想在这里开一家会所,被成睿看准,象征性地塞给杨默一点钱,将房子拿走。对了,他拿走的不只这一套,瘦湖公园一共有他五套别墅,全都送人了。”
“啊?”周培扬感觉听神话一样,尤其听到房子原来的主人是杨默,更加震惊。
“他把这套房送给了路万里,姓路的一次也没来过,他在这里养女人,铜水宾馆认识的一个小姑娘,当时还不到二十岁。后来姓路的发现,这女人明着跟他,暗中却跟成睿还有一腿,一怒之下将女人赶走,托人把这套房处理了。培扬你说恶心不,这就是他们干的事!”
“共用一妇?”
“是,他妈的这都什么事,干吗都要让我罗希希摊上,这些混蛋,全都该死!”罗希希瞬间又爆发。
周培扬见她拿走一把紫砂壶要摔,那可是他的心爱之物,是在古玩市场淘的,陆一鸣跟他要了几次,都没舍得,只说是他来了,可以用此壶泡茶让他品。
“快放下,为这事不值得。”周培扬眼尖手快,一把抢过了壶。
罗希希脸色再次暗淡,无比伤神地说:“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一把壶。”站了片刻,道:“算了,我还是走吧,我就不该来见你。”
“希希你不要这样。”周培扬一时无措,他也不忍心罗希希受伤。尴尬一会儿,走过去,双手轻轻放在罗希希肩膀上,用一种近乎悲凉的声音说:“很多事我们都是无能为力的,遇到不顺心的事,不要太折磨自己,要坚强。”
“这跟坚强没有关系。”
“那就忘掉它,不要让不痛快的事折磨自己,往前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些事都能忘掉,你负点责好不好?”罗希希一把拿掉周培扬搁在肩头的手,走过去,抓起香烟,点了一支,狠抽。
“希希你怎么染上烟瘾了,这不好。”周培扬站在原地说。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周培扬,我不是跑来讨教训的,我是来跟你讨办法,他要毁掉我,毁掉整个罗家。他心有多狠,手段有多毒辣,你应该清楚!”
清楚,周培扬当然清楚。如果不清楚成睿,大洋走不到今天,他周培扬也走不到今天,指不定早学杨默那样,被成家姐弟吞没了。
哦,杨默。周培扬再次想到那张面孔,想到那件让他烦心的事。
这晚,罗希希没走,周培扬也没让她走。罗希希告诉他很多事,其实涉及很多高层秘密。周培扬这才知道,永安大桥风波从何而来,风向又是如何变换的。罗希希言称要报复成睿,让成睿死无葬身之地,这些周培扬管不着,也不想管。他只记住一件事,成睿苦心经营半辈子,算是织了一张可怕的网,这张网里掉进去的,不只是罗希希和她父亲,还有路万里,还有方鹏飞,还有太多太多的人……
这个晚上,木子棉一直在等。如果周培扬去去就回来,也许她不会那么计较。是的,她是捉过奸,捉到的正是这晚打电话叫周培扬出去的女人罗希希。当时她疯了般,一口认定周培扬跟罗希希干了不该干的事。尽管周培扬再三跟她解释,说绝不是那样,他真的没跟罗希希做什么,但木子棉不相信。事情过了一年,木子棉也算是想通了,就算他们真有什么,她也不觉得那么痛。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能把很多当时吞不下去的东西慢慢消化掉。加上事后木子棉也想,捉奸那事的确蹊跷,如果不收到那条奇怪的短信,她从哪里知道周培扬在跟姓罗的幽会,看来有人故意下套也说不定。
可是这一个晚上,木子棉真是不能原谅周培扬的。她等啊等,等得天都快要亮了,周培扬还不见回来,电话也不打一个。木子棉彻底绝望了,也几近崩溃。好啊周培扬,你现在是越来越胆大了,当着我的面约别的女人,去了彻夜不回,周培扬啊周培扬,你也太有点欺负人了!
木子棉再也躺不住了,她必须起来,她在屋子里来回走,不敢让自己停下,怕一停下,就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悲剧发生。她竖着耳朵,不放过任何细小的声音,其实她还是在等,在期望周培扬能回来。可是没有。后来她进了周培扬书房,平常她是很少进来的,不是她懒得进来,而是觉得这里是周培扬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她虽然渴望毫无间隙的爱情,但同时也知道,夫妻之间是该拥有一定的自由空间,那种分分钟监视男人的事她做不出来。
一个人如果心不在你身上,监视又有什么用呢?
她本来只是想到书房来坐一坐,感受一下这里的气氛。走进来时她还想,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进这里了。她诚心回来,想跟周培扬认真谈谈,想解决问题,可是周培扬不给她机会,居然以这种接近“耻辱”的方式对待她。是的,她想到了“耻辱”两个字,还有比当着老婆面跟外面女人约会更加耻辱的吗,木子棉认定没有。
他们的缘分真是尽了。她想。
可是没想到,她看到了一样东西。日记。或者不叫日记,应该是周培扬一人在家时胡乱写在那里的。上面居然密密麻麻爬满了她的名字,一开始她没当回事,感觉心已经死了,对这些应该麻木。可是看了几页,她就好奇得忍不住,急切地翻下去,居然全是写给她的!
文字显然很矛盾,有爱,有恨,有苦恼有烦心,更有分居后他一个人的种种不适。木子棉一下惊了,周培扬原来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一种陌生涌来,木子棉根本不觉得是在看自己丈夫的日记,而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天啊,他居然这样,居然是如此一个人。她一边看一边惊讶着,文字里写满了他们的岁月,每一次吵架每一次冷战,都记录得那样深刻,那样揪心。包括跟罗希希那晚的“风浪”债,他在文字里也完全是另一种记述。
那些字很快不再是字,如同密密麻麻的沙浪,漫上她的心,然后是身子,覆盖她包围她,木子棉有了一种全新的体验。
然后这些字又变成潮水,一浪一浪地袭击她。
他为什么不把这些讲出来,当面讲给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木子棉完全糊涂了,结婚这么多年,走了这么多路,居然不知道丈夫是怎样一个人。她糊涂啊。
再后来,她看到了房产证,瘦湖公园别墅,连同一些机密的文件放在一起。显然这些东西以前不在这个家,在另外某个地方,是最近周培扬才拿来的,大约想着她不肯回来,藏也没藏一下,随手就扔在了书桌上。
木子棉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她一次次问自己,这个周培扬,到底有多少秘密瞒着她?
早上九点,木子棉出了门。仅仅半夜工夫,她就完全变了一个人。病态、多愁的木子棉不见了,站在蓝天白云之下的,是一个全新的木子棉,仿佛仅仅半夜,她又回到了在报社上班时那个状态。优雅,体面,精神气十足,一点看不出她是一个被生活困住的人。
木子棉决计要去大洋集团,不管昨夜发生了什么,她都不再去想不再去纠结,她要告诉周培扬,她会把过去全部抹掉,她要合着劲儿跟他一道,创造一种新的生活。
天很蓝,木子棉信心很足。出门前她煎了两个鸡蛋,亲手为自己煮了一碗面。坐下来吃早餐的时候,她跟自己说,木子棉,一切责任都在你,是你把一碗很精致的面搞成了糨糊。真的不是爱情的问题,而是对待爱情的态度。
这句话苏振亚教授曾跟她讲过,她没听进去,现在她明白,欺骗你的永远不是生活,而是看生活的视角与目光。当我们对生活太过苛求时,我们看到的,全是生活的错。当我们容不得爱情有一丝瑕疵时,爱情就将它负面的东西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一辆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木子棉招了下手,车子愉快地打个转弯,停她面前,车里跳下一个人,居然是老左。
“怎么是你?”木子棉略带几分惊讶,不过脸上还是喜悦。
老左笑笑:“怎么不能是我?”
“算了,不去了,我重新换车。”
老左几步追过来:“干吗呀这是,去哪,我得送你。”
“真心不用,你忙你的,我重新叫车。”
老左不依,连拉带拽将木子棉带上了车。车子很快发动,奇怪的是老左并不问她去什么地方,自顾自地开起来。
“你这是拉我去哪?”走了几分钟,木子棉一看方向不对,问。
“橡树街十三号,光华大厦八楼。”
“什么鬼地方,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默,他跟你有关系吧,万盛总部就在这幢楼上。”
“停车,我要下车!”木子棉突然变了脸,对老左不客气起来。
老左纳闷地回过头:“干吗发火,你应该去看看。”
“我说了不去,停车!”木子棉态度坚决,她再也不想什么杨默了,这个人从某一刻起,彻底从她脑海里消失了。
老左却不管,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在木子棉的尖叫中快速驶去。
不管木子棉这天是愿意不愿意,最终,还是被老左带到了橡树街十三号。
木子棉看见一幢高高大大的楼,上面确实有四个字:光华大厦。这天不是周末,大楼里人来人往,往电梯口去时,一个漂亮的女孩朝木子棉走来,脸上带着微笑。木子棉有点慌,老左冲女孩挥挥手,对木子棉说:“她是前台,陌生人进来,她要过问的。”
木子棉对此不感兴趣,她在激烈地斗争,到底要不要上去?最终还是好奇心取胜,既然老左执意让她来这里,不妨上去看个究竟。她倒要看看,这幢楼里还藏着什么秘密。
电梯里挤满了人,多是年轻面孔,她和老左掺进来,就显得老态。木子棉有点灰心,出门时精心打扮,想给周培扬一个惊喜,没想周培扬还没看到她,自己先没了信心。这也是她头次有这种诡异感觉,以前从没觉着自己老,总感觉还是那么的澎湃。老左大约也看出她意思,冲她友好地笑笑。这笑有一种鼓舞的味道。
到了八楼,木子棉忽然有种带入感。这难道就是杨默办公的地方,杨默以前真的在这里?她止住步,整个人突然有了一种神经质。
老左说:“走吧木老师,跟我进去。”木子棉站着未动,她想让恍惚的神态得到安定。老左没再催她,等了一会儿,见她迈开步子,老左才快步走前面,为她带路。
楼道深长,像一条窄闭的甬道,幸好有灯光,不然走在这样的甬道里,心里会瘆。往前走了五六分钟,快要抵达那道玻璃门时,木子棉再次停下脚步。一个声音在问她,你要去哪,为什么?
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这个男人了吗,怎么又稀里糊涂跟着来这种地方?犹豫片刻,木子棉突然转身,不去了。
“怎么了?”老左也愕然。
“我不认识他,他跟我没有关系。”木子棉说。好奇怪,她说这话的时候,内心里竟然多了一份从容,一种少见的底气。
老左释然一笑,伸出手又做个请的姿势。
就在这时,玻璃门突然打开,木子棉没看到人,跟甬道的窄长和隐秘相比,玻璃门里的视线一下开阔。她看见硕大的办公室,还有密密麻麻的电脑桌。又一个声音鼓动她,进去看看吧,不管他是谁,这是最后一次,从此后,这个人便在她脑海里彻底不存在。
进了玻璃门,又过几个小甬道,木子棉被带到杨默办公室。办公室好大,比当初报社老总办公室都要大出许多,装修更是奢华。仅从这方面,就能想象到万盛当初的热闹。可惜时过境迁,整个八楼空荡荡的,木子棉从进来到现在,除老左外还没看见一个人影。
“老板,我把人带来了。”木子棉还在发怔,老左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她打个激灵,醒过神,看见正对着她的墙上,有张放大了的杨默照片。是他,真的是他。木子棉一阵心悸,呼吸也有些短促,好像杨默此刻就在她面前,差点失声喊出他名字来。
“你就是木老师?”
声音从她背面传过来,木子棉循声望去,宽大的板桌后面,原来还坐着人,是位女子,背对着她。女子的背影貌似熟悉,好像就是墓区见过的那个长腿女孩。木子棉不敢确认,只是凝住神看。女子身着黑衣,素洁端庄,浑身不见野性,却又露出隐隐的杀气。两条腿呈八字形摆开,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靴刺了下木子棉眼,感觉这场景就跟港片中看到的黑社会老大一样。
一缕青烟从女子头顶飘出,呛着了木子棉,木子棉没忍住,轻微地咳嗽出一声。
女子在抽烟。
老左伺机退了出去,空落落的房间只剩她们两个。
女子迟迟不转过身来,只把背影留给木子棉。过了一会儿,女子变换了下运作,将两只腿跷起,身体收得更紧,坐得更加笔挺。木子棉伸长脖子,视线完全能看清女子了。女子的臀特别性感,紧紧包裹在黑色短裙里,裙下两条白而嫩的长腿,发出令人眩晕的光。
木子棉站在那,心里做着各种猜测与判断。
“知道我请你来为了什么吗?”女子终于又问出话来。这话一出,木子棉就不再怀疑,叫她来的这位,正是墓区里见过的女孩。
“你是?”木子棉问了半句,改口道,“不清楚,请明示。”
“我本来想杀了你!”女子突然转过身来。木子棉看到一个极性感却也极其骇人的女孩,不由得就打出一个寒战。
是她,真是她。
她肯定是杨默女儿。
“请我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确定身份后,木子棉坦然下来,目光直视着女子,这时候她没有畏惧,何必要有畏惧呢?她只是承认,这女孩确实漂亮,尤其穿了这么一身古怪的衣服,野性十足,性感毕露,简直跟香港电影中魅力十足的黑道女子一模一样。
“难道这还不重要?”女子狠狠地掐灭烟蒂,她掐烟的动作十分熟练,同样透出一股子野性。
木子棉奇怪,那样文质彬彬的杨默,竟能生出这样一个女儿。怕不是亲生的吧,她心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随后又否定。女孩眉宇间藏着锐气,眼睛里有种睿智,这两样,跟杨默太像了。是他的种。木子棉用了“种”这个其他女人不大可能用的字,用得有点解气,也有点神往。要知道,她这辈子还有另一大缺憾,就是没留下一颗种子。毕竟可凡不是亲生,每每看见别人家孩子,木子棉不由得就会折磨自己一番。久而久之,这种折磨在心里就变了味,演变成另一样东西。
“我叫杨炼,人们也叫我小炼,至于你嘛,我想还是称我杨炼。”女子又说。
“凭什么?”木子棉也许是糊涂了,也许还沉在自己没有生育的痛苦里,总之,这句话问得有点诡异。
杨炼却是眼睛一亮:“你好有个性,怪不得爸爸会对你着迷。”杨炼放下翘起的二郎腿,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端详起木子棉来。
“着迷?”木子棉暗自一惊,心里同时涌出一股久违的兴奋。哦,是兴奋。他居然对她着迷,这可是新鲜事。就因这句话,她对这个叫杨炼的女孩子有了兴趣。木子棉向前跨了一步,正对住杨炼,眼里居然带着欣赏。
“你刚才说什么,谁对我着迷?”她问杨炼。
杨炼突地站起身,她要高出木子棉一个头,因为离得太近,她的身高给木子棉一种压力。木子棉往后退了小半步。
“我曾经打算杀了你,还有你老公周培扬、儿子周可凡。”杨炼眼里突然喷出火。木子棉哦一声,她奇怪自己居然没有害怕。后来她明白,踏入这幢楼时,她是做好准备的,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杨默的男人,还有那么一场不明不白的相遇。
人有时候就这么怪,同样的事,换了不同原因,感受竟完全不同。木子棉在后来日子里也做过忏悔,她承认,精神上她是出过轨的,虽然一切未曾发生,但内心里她却错误地种植下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在她心里一度长得很茂盛。
“坐吧。”木子棉乱想的空,杨炼说话了。
木子棉没坐,她突然有一种古怪的念头,想跟这个奇妙的女子谈谈她爸,一个她不了解的人,他女儿一定了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还是放弃你的念头吧,从我这里什么也听不到。”杨炼突然变了脸色,再次抽出一支烟,点上,眉宇间立刻有了深刻和陌生,巨大的陌生。木子棉感觉完全读不懂这个女子,尽管她那么年轻,按年龄几乎能做她女儿,可她读不懂她。
脑子里一时理不出头绪,过了好长一会儿,木子棉才让自己再次淡定。她必须淡定。这时候她已清楚,杨炼强行将她拉来,是想报复。
那就报复吧,她想她也应该得到一次报复。不过她更愿意这场报复来自周培扬。
杨炼手指微黄,一定是被烟熏黄的。木子棉觉着有点可惜,那么漂亮的手指,跟她爸的一样修长,有质感,居然被熏黄了。她记得杨默不吸烟,他是一个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的男人,当然,这是过去的想法,现在木子棉不这么想了。但她还想解开一个谜,杨默干吗去论坛,干吗刻意给她留下那种完美的印象?
“好吧,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但请你告诉我,叫我来,到底为了什么?”
“我想跟你谈一笔生意。”杨炼猛吸几口烟,吐出一长串烟圈。
“生意?什么生意?”
“我曾怀疑,我爸是因你而死,当时我恨死你了,也恨死了你全家。你一定还记得那些短信吧,现在我告诉你,都是我发的,老左是我帮手,他来充当我父亲。”
“这些事我都知道。”木子棉回答得很平静,到了这时候,如果还不清楚这些,那就太弱智。
“算你还不笨。”杨炼道。
“我原来以为你智商是负数,现在我改变看法了。”杨炼的口气非常轻狂,几乎不把木子棉放在眼里,这让木子棉多少有点沮丧,也有那么一点儿不服气。
“你厉害!”木子棉似乎是赌着气说过去一句。
杨炼哈哈一笑:“厉害的不是我,是生活。如果换了你,会用同样的手段。好啦,跟你说正事吧,想不想跟我合起手来,做一单大生意?”
“什么生意?”
“你先告诉我,敢还是不敢?”杨炼的口气不容回绝。木子棉怕是想不到,杨炼所谓的生意,就是木子棉帮她,迅速进入大洋公司。跟周培扬一道,联手打击和对付路万里他们。这是杨炼做出的最新决定,前段日子杨炼不这么想,她也想进入大洋,但不是以这种方式,进入大洋的目的更不是为了报复别人,而且直接冲周培扬。
“对不起,我没兴趣。”木子棉说。
“没兴趣?”这下杨炼有点搞不懂木子棉了,依她的判断,木子棉跟她一样,同样会恨路万里他们,虽然她没明着告诉木子棉她具体要做什么,但她想,木子棉应该能猜到。可惜她错了,或者是高估了木子棉。
杨炼跟她父亲一样,不喜欢将所有事说出来,那样就缺少乐趣,她喜欢彼此心照不宣,喜欢一个眼神就能达成默契,喜欢不谋而合的那种快感。
“不好意思,我对生意没兴趣,我这辈子不是为生意活的,你还是找别人吧。”
木子棉说得很干脆,这阵她的气势渐渐占了上风。其实也不是气势,是心。木子棉这辈子最最反感的,就是生意人之间那种明争暗斗。她喜欢平和,喜欢人与人之间的单纯,喜欢每一个人的心都绿得跟九音山的橡树一样,让人陶醉。
世界如果真成了那个样子,该多美。但她知道世界永远成不了那个样,可她还是想给自己的心留下一片绿。
桌上电话响了,杨炼看了一眼,没接。电话固执地响了一会儿,停了。杨炼看着座机,眼里涌上一股类似仇恨的东西,木子棉之所以能辨认出是仇恨,是因这东西自己很熟悉。
“想不到还有电话来找他。”木子棉说。
杨炼有些意外地看着木子棉,木子棉此话一定勾起了她什么。就在她打算说话的空,手机又叫响,杨炼按键,很快嗯了一声。然后跟对方说起话来。木子棉站在那儿有点不大自然,想走开,脚步又不知往哪迈。好在杨炼很快通完电话,似乎事情有点急,杨炼冲木子棉说:“看来你不是我要找的人,这样吧,前面的话作废,我不打算跟你合作了。不过有句话我要提醒你,别整天没事乱参加什么论坛,那些东西连我都知道是骗人的,想不到您这年纪居然还信,何况您是他妻子啊。”杨炼叹了一声,她居然用“您”来称呼木子棉,令木子棉感动。
“你叫我来,就为这?”
这话就有点失水平了,杨炼脸一暗,谈兴显然没前面浓。
“都说你不食人间烟火,我看也是,算了,跟您真没什么好谈的。我还有事,要走了,我把这里留给您,好好缅怀吧,您心里一定还有我父亲,好啦,再见。”说完也不管木子棉什么反应,抓起包就要外出。走几步又停下,回过目光来,意犹未尽地看着木子棉,看了一会儿,道:“跟您提个醒,抓紧回到老公身边去,好好爱他,他是优秀的,值得您爱。如果您老不珍惜,可休怪我无礼。”
丢下这句,杨炼得胜似的朝玻璃门走去。
“等等。”木子棉突然发了话。
杨炼惊愕地转过身:“什么事?”
“就这么走了?”
“对不起,我有急事,不能陪你,你自个儿在这缅怀吧。”杨炼依然说得很轻松,说话间甚至笑出了声。
“拿我当猴耍?”木子棉追问。
“没,还真没那意思,你多想了。”杨炼又将您换成了你。
“你以为你是谁,使者,大侠,还是正义的化身?”木子棉的语气重起来,有了咄咄逼人的味道。
“是,不可以啊?”杨炼还是没发现木子棉的变化,她太小看木子棉了。
“你让我缅怀他,凭什么?一个骗子,当初干下那等恶事的人,值得我缅怀?还有你,穿一身黑就装大侠,抽几支烟就玩深沉,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向我道歉,立刻!”
“啊?”这下轮到杨炼陌生了,“道歉,凭什么?”
“就凭他当初骗走报社五百万,就凭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我的生活,难道这些还不够么?”
“骚扰,你是大美女啊,我骚扰?”
“你给我正经点,自以为很幽默是不,我正告你,这不叫幽默,不叫时尚,这叫无耻!”
“无耻?”杨炼哪能想到木子棉会这样训她,一时语塞,明显力不从心起来。
木子棉越发来劲:“我原以为他是好人,是我向往的那种男人,没想到自始至终他就一骗子。还有你,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步他后尘?”
“这个不用你管,你没资格教训我!”杨炼有种被击穿的慌乱,说话歇斯底里起来。
“但我有资格警告你,以后离我远点,还有你那个老左,也让他离我远点。我木子棉不是娼妇,也不是情种,滚他的杨默,死活与我何干?还有,再敢打我家培扬的主意,小心我杀了你!”
说完,木子棉潇洒地拿起包,在杨炼的连连吃惊中,往外走去。刚到门口,被老左拦住了。
“你想干什么?”木子棉往后退了退,拿包护在胸前。
老左态度很好地说:“你俩没必要吵成这样,小炼也是好心,可能话说得不到位,木老师千万别生气。”
“少叫我老师!”
“不,我还是要叫。今天请木老师来,本来是件愉快开心的事,都怪小炼,年轻人说话冲动,开罪木老师了,小炼其实心地很好的,说的也都是实话。”
“这阵帮她有用吗,请让开,我不想听废话。”
老左不让,木子棉一把推开他,出了玻璃门。楼道里灯黑着,木子棉走得急,脚步零乱,两次撞在墙上。老左跟过来,没敢扶她,一直跟到电梯口。电梯快要到时,老左说:“有件事我一直没说,现在必须告诉你。杨默去论坛,是刻意的,就为了认识你,他想还给你钱,连本带息。他是带着忏悔的心情去的,这点你可能没感觉到,其实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向你认错是他生命中最后要完成的一件事。”
“不要跟我讲这些!”木子棉已经迈进电梯的腿又收回来,她的胸脯剧烈起伏,呼吸变得艰难。
“那笔钱一共六百二十多万,这是他最后一笔财产,委托我转给你。小炼一开始坚决反对,是因为她没搞清真相,现在她同意把这钱付给你。”
“不要跟我谈钱!”
木子棉最终还是一头撞进电梯,怎么下的楼,怎么出的大厦,又怎么回到家,一概不记得。独独记得的,就只有老左那句话:他去论坛,是带着忏悔的心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