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幕降临。
他出廊桥就开了手机,未接来电和短信一条条的震,最后看到赵西音半小时前给他发的那条。电话回拨过去,却是无人接听。周启深打了三个,依旧如此。
冥冥之中的某种直觉,让他心里极不踏实。
百爪挠心,惶惶不安。
周启深又打给秘书,问:“青海这边剧组的工作是谁负责?给他打个电话。”
徐秘书办事效率快,不到三分钟就回复:“周总,我问了,剧组那边说,小赵中午就回镇上宾馆休息。她今天淋了雨,应该是累着了。”
周启深一顿脾气,“谁他妈想的馊主意,这种天还让人淋雨?哪家宾馆?”
徐秘书报了地方,说:“前台电话我已经打过了,说小赵确实回来过,但下午五点左右,又出去了。周总,您先别着急,可能只是出去吃饭,忘了带手机。”
周启深干脆利落,“她生病了,不会无缘无故往外跑。”
赵西音不是那种喜欢蹦跶的人,平时好着的时候,也不出去玩儿,更别提这种状态。
“舞团和她交好的,有一个叫岑月的女孩儿。”周启深沉声说:“找一下她。”
电话挂断,他等不及,直接拨给了顾和平。顾和平风流成性,提过岑月,一定有她的联系方式。
顾和平接的倒是快,习惯调侃几句,周启深不跟他废话,“我现在在青海,把岑月的号码给我。”
听出了不对劲,顾和平立刻正了语气,“出事了?”
周启深深吸一口气,绷着声音说:“我联系不上小西。”
顾和平电话没挂,把岑月号码发给他,“别自己吓自己,剧组那么多人呢,能出什么事儿。这样,你给个定位给我,我联系一下我二叔,真有需要,到时查车查监控什么的也方便。”
话往宽慰里说,但顾和平是真有心,也是真急了。
某一瞬,周启深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点。默了默,他忽然问:“庄邱这几天在做什么?”
顾和平立刻找人问去,很快回复,犹如一桶冰水浇灌而下,“我他妈以为传他投资电影只是随便说说,原来他真的有和戴云心接触过,他也去了青海!”顾和平是真慌了,把那人大切八块的心都有,“我操他大爷的阴魂不散!对不住了周哥儿,这事儿是我疏忽了。”
周启深直接撂了电话,不怪他,怪自己。
他连行李都不取了,直接往机场外跑。徐秘书安排的车是哪一辆他也没心思找,看到一辆小型面包车直接拉门上去,“去格尔木,多少钱我都给。”
上车才发现,司机竟是个中年女人。
围着藏蓝碎花头巾,皮肤偏黑,但看得出五官倒是精致。常年高原日晒,两颊有些许红斑。她还在吃面包,立刻收回塑料袋里,伸出手,“五百块。”
周启深打开皮夹,一摞红钞递过去,“快点。”
他沉着脸,怒急上火,太阳穴涨着疼。一疼,一缺氧,薄唇都没了血色。
窗外景色一晃而过,与北京全然不同的景色,天色暗下来,车灯闪烁,像针扎在眼里。顾和平与他一直保持联系,微信一条条地发:
“庄邱做投资,认识不少人,受邀去青海。”
“戴云心要筹拍电影,他有投资意向。”
“他见过小西,但小西不知道你俩的关系。”
每多看一个字,周启深的惧怕就多一分。是他疏忽了,是他疏忽了!这段时间忙项目,根本无暇顾及庄邱。
顾和平最后一条信息:“周哥儿,孟惟悉也在青海。”
周启深想都没想,立刻给孟惟悉打电话。
如意料之中,孟惟悉根本不会接。
一遍,两遍,三遍,周启深不停打。
终于,通了。孟惟悉却不说话,一贯的沉默以对。
周启深哑着声音,竟有了一丝相求的情绪,“孟惟悉,帮我个忙。”顿了下,他说:“赵西音出事了。”
言简意赅的通话结束后,周启深头疼得实在要炸,蜷着手指,靠着椅背闭目吐气。破旧的面包车隔音效果差,他顿时心烦意燥。却听到旁边的女司机忽然说话,“那个酒楼在格尔木有两家,同名。你问清楚了没有,到底是哪一家?”
周启深睁开眼,侧过头。
女司机神情微闪,皱着眉头说:“问清楚,我知道地方。”
——
同一时间。
孟惟悉甩下剧组所有工作人员,甚至不算绅士地打断正在发言的一位女制片的发言,“抱歉,有事先走一步。”
他推桌起身,动作之快之大,碰倒了桌面上的半杯茶水不自知。众人面面相觑,张一杰迅速跟上去,“孟总?”
孟惟悉拿出车钥匙一路跑,边打电话边发车,“我要戴云心的地址。”
油门轰鸣,卡宴风驰电掣驶出,卷起地上阵阵黄沙。
四十分钟后,轮胎摩地的刺耳声响起,一个急转弯,卡宴往右斜了斜。这动静在小城黑夜格外惊心,酒楼大厅许多客人频频回望。庄邱的秘书见到孟惟悉从车里下来,脸色顿时一变。
孟惟悉冷眼进大门,庄邱秘书赶紧迎向前,笑得没事人一样,“孟总,您是过来办事儿还是……”
话未说完,就被孟惟悉一把掐住了喉咙,半截手指陷进肉里,留了三分富余给他说话。孟惟悉一字一字问:“赵西音在哪里?”
秘书换不上气,眼白直往上掀,磕磕巴巴讲不囫囵,手往楼上指。
孟惟悉心一凉,又觉得庆幸,还好,人还在酒楼,这儿不是能办事乱来的地方,证明她人身至少是安全的。
孟惟悉把人抡去地上,提脚踹上去,“人要出事,你们也别离开青海了。”
他上楼,刚从楼道转过弯,迎面就碰上了戴云心。戴云心刚从洗手间出来,见着人表情顿时慌乱,“惟悉?”
孟惟悉神色冷然,不应不答,径直朝最里走。
戴云心下意识地去拦,“怎么了这是?”
孟惟悉停下脚步,语气寒森森的,“戴老师,您不知道怎么了不要紧。周启深也快到了,他到了后,您就会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正说着,楼梯想起急促脚步声,周启深肃着脸,外套脱了,只着一件深灰羊绒衫,大冬天的,他竟跑的满头汗。戴云心就在他跟前,周启深正眼不瞧,只隔空与孟惟悉略一颔首算是招呼。
孟惟悉对右边抬了抬下巴,两个男人齐步往那边去。
戴云心脸色刹变,愣在原地半天没动,反应过来后,才急急跟上。
周启深先是拧门把,从里面锁起来了。
孟惟悉站在旁边,心底一沉,他甚至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微声响。
周启深面无表情,往后退开两步,然后冲过去,一脚把门锁给踹落。
门板弹开,弹上墙壁轰然如雷。
屋里景象让周启深一下子晕眩。赵西音红着眼睛,蹲在地上。庄邱站在她旁边,凶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敛,扯着她的头发用力往地上拖。
上一秒的咒骂犹在耳边,“你这什么贞洁烈女,吃个饭也这么摆谱儿!真当有人给你撑腰啊?天高皇帝远,他还能从北京飞过来不成?爷也不要你干吗,酒一杯酒,喝了,爷就放你走!”
赵西音犟着一根筋,不争不吵不妥协,跟他沉默对峙。
庄邱想想真的晦气,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女人。当然他还是心里有数,知道她是周启深的人,犯不上真来个霸王硬上弓。想上|床,他不缺女人。最开始是真觉得赵西音漂亮,想一起玩玩儿。后来知道她和周启深的关系,征服羞辱的成分更多。
某些男人骨子里的贱性,就用来恶心人了。
赵西音伶牙俐齿,又是清冷个性,也没让庄邱讨着痛快,庄邱气死了,把门上锁,开始动起手来。赵西音头皮一阵撕扯疼,她人本就不舒服,差点晕过去。
这会儿,周启深和孟惟悉同时出现,庄邱人都傻了,揪着她头发的手也忘了松开。
赵西音脸红,眼也红,都是不正常的潮红。连看到周启深时的惊喜和悸动,都变得有气无力。
“还好?”周启深走过去,蹲在地上,揽了揽她的肩膀。
赵西音眨了眨眼,湿意一下子翻涌。
周启深神色缱绻温柔,笑了笑,指腹轻轻刮了刮她鼻子,“这么呆,不认识我是谁了?”
赵西音点点头,声音哽咽,乖乖地叫了一声,“周哥儿。”
他极低地应了声,“嗯,老公来了。”
周启深把她被庄邱扯乱的头发慢慢整理好,一下一下,动作又轻又慢。他望着赵西音时,目光平静,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笑意。从进门起,一直没有看过别的人一眼。
孟惟悉站在一旁,几番打量,微微皱眉,心里隐隐不安。
戴云心向前一步,试图把事圆了,轻松道:“拍摄太辛苦,小西瘦了好多,我带她过来改善伙食,这不,碰巧遇上了庄总。有误会的地方,说开了,说清楚了就好。”
庄邱僵硬地勾了下嘴角,见风转舵,“周哥儿,孟总,我是欣赏小赵的,一起交流交流……”
周启深目光看向他,笔直如墨,打断:“只是拽了她头发?”
庄邱愣了下。
周启深站起身,一派闲适,颇有几分亲近和解的意味,笑得滴水不漏,慢慢踱步去桌边。
庄邱松口气,以为这是给他的台阶,“纯属误会,我手劲儿重了点,周哥儿你也知道,男人没轻没重。”
周启深安静地听。
桌上的菜几乎没动,红烧海参,酱爆鱿鱼,蒜蓉虾,还有一盆牡蛎,旁边放了把小巧的开背刀。
周启深拿起那把刀,放在手里把玩。
孟惟悉察觉不对劲时,晚了。
周启深转过身,猛地把庄邱拽到桌子上。
他当过兵,身手了得,这一把力气是用了十成,庄邱踉跄倒地,脑门儿“咣”的一声磕中桌沿。眼前一黑,还未缓过劲来。周启深一手扯住他的手腕,一手挥落桌上的碗碟餐具。
他目光狠厉,杀机尽显,举着那把刀就往庄邱后背上残忍地扎下去!
皮肉筋骨被戳穿,甚至能听到刀尖刺进桌面的钝响。
庄邱惨叫连连,跪倒在地。手背上,只看得见刀柄,没几秒,血顺着手腕越流越快。他不敢动,疼得嚎叫哭泣。右手和桌子钉在了一起。
周启深蹲下来,扯住他的头发用力往后,平静道:“再打我女人主意,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