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的那只黑羊,身边都是比自己优秀的城里同学,她一时很难融入其中,没有知心朋友,成绩又一落千丈,总觉得抬不起头来,自信荡然无存,话也越来越少,恨不得有个壳能让自己躲在里面,或者化作谁也看不见的影子。
课间的教室走廊通常是男生们扎堆“放风”的场所,很快四周站满了人。苏韵锦本想悄悄撤回自己的座位,但她随即又意识到,不管多么沮丧,她依然无法打消去一趟洗手间的念头。
教学楼的洗手间设在走廊的尽头,意味着她必须穿过那道男生成堆的人墙。过去,苏韵锦也常为此感到不自在,少女的敏感和羞怯让她总觉得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这时更感拘谨,只得低头加快脚步。
前方一小簇隔壁班的男生在大声说笑,相互推搡嬉戏闹成一团,其中一个笑着躲避同伴的肢体动作,往后退了几步,正撞上刚走了几步的苏韵锦。
好在相撞的力道不算太激烈,苏韵锦只觉得肩膀一麻,对方也立刻转过身。她好像听到了一旁传来的笑声。
这本是他们不对,可她当时窘得顾不上理论,往一旁挪了挪,便要绕过身前的“障碍物”。不料面前那个人大概也存着这样的心思,也朝同样的水平方向跨了一步,依然挡在苏韵锦面前。无奈之下,苏韵锦闪向另一边,对方却也平移了过来。
那走廊原本就不宽敞,两边都站着不少人,实际上只留有中间窄窄的一个通道供人穿行,施展不了多大的动作。苏韵锦气急,干脆顿了顿,站在原地等那人先挪开,心中默数两秒,见他没有动静,这才再次绕开他想要继续前行。天知道那人是否也是做此打算,两人再次重合,苏韵锦已是往前走的态势,险些踩上了对方的脚。
周围一阵哄笑,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冲撞在这见鬼的“默契”下活生生地成了一出闹剧,苏韵锦难堪得满脸通红,尽管她十分恼恨对方不识趣,可也没好意思开口,视线平视的前方是对方胸口的校服口袋,和自己身上如出一辙的淡蓝色,只不过被汗水微微打湿了。
对方好像也感到莫名其妙,发出一个不耐烦的单音节。苏韵锦本就羞恼,听到后更是一阵火起,明明是他先冒冒失失撞到了她,不道歉也就算了,现在竟好像是自己挡了他的路一般。她急于摆脱那些看好戏的眼神,慌张中也没想太多,低头伸手将那人往旁边一拨便匆匆走开。
苏韵锦在洗手间里磨蹭了一阵,但怎么来的还得怎么回去,除非她不怕下一节自习迟到被抓个正着。再次经过隔壁班门口时,她目不斜视,脑子却是一片空白。幸而这一次没有出现任何状况,她顺利走到自己的教室门口,这时一句话顺风飘进她的耳朵。
“……废话,我又不是读死书的女生,也不是混不下去的差生,干吗要选文科?”
“文科女生多嘛。”
“我又不是你……”
紧接着又是好几个男生夸张的笑声。嬉笑、哄笑、嘲笑、傻笑……好像除了这些,他们青春期荷尔蒙过剩的脑袋里就容不下别的事。
那笑声仿佛灼痛了苏韵锦的某根神经,她脑子里轰的一声,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去。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说话和发笑的人未必就是针对自己的,但今晚班主任带给她强烈的挫败感和转学以来的自卑、压力像是瞬间找到了一个决堤口。是,她是准备选文科了,她不就是他们嘲讽的那个“读死书的女生和混不下去的差生”吗?可她的想法并没有碍着任何一个人啊!苏韵锦终于抬起了头,恨恨地往回看了一眼,那里仍然是一大片穿着相同淡蓝色校服、剃着寸头的男生,在她看来毫无分别,她根本无从得知口出狂言的到底是谁,倒是好几道异样的目光因此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能怎么样,冲上去质问“到底是谁”吗?真要那样的话别说是其他人,就连自己恐怕都觉得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再说别人说的又有什么错?尊严从来就不是靠别人给的。
就这样,高二结束的前夕,在最后决定“文理”意向的时候,苏韵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就连班主任收到表格时那一瞬间的皱眉也没有让她有丝毫的动摇和后悔。她想,也许是自己残存的最后一丁点骄傲在驱使自己做这个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