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翩翩娇龙戏白雪

    众人闻言转过头，目光齐齐望向雪。峨嵋法宝各有其主，而清风剑是雪专用兵器。龙百灵指物名，分明是向她挑战。两人素昧平生，却不知何时结下的怨仇。

    雪道：“好啊，我出去瞧瞧。”

    桃夭夭忙道：“雪你别去，跟她斗你会吃亏的！”

    这话犹如泼油灭火，越发激起雪斗志。她紧了紧衣袖，道：“谁吃亏可难！”大步流星跨出房门。

    凌波微笑道：“桃公子很熟悉那位龙姑娘。”

    桃夭夭脸上一红，暗想“大师姐擅长窥心之术，早看出灵儿和我的关系，难怪周天使断腿跟我有关。”

    李凤歧醉眼惺忪，道：“我最喜欢看热闹！”抬腿跟雪往外走。凌波抛过一条白绫，轻轻搭住桃夭夭的肩头，笑道：“雪师妹碰到劲敌，咱们得给她助威啊。劳烦桃公子带领，让我这瞎子也凑凑趣。”

    众人看大师姐泰然镇定，料想此事无关大碍。那龙百灵并非真要与峨嵋派为敌，最多女孩子顽xìng发作，仗着几分机灵劲儿上山来捣乱。念及于此，大家戒备之意登消。除了常生子，魔芋大夫守护周天使。其余的人随凌波离了自然宫，直奔试炼场而去。

    下了璇玑峰，远远望见场地四方黑压压的，数百名弟子翘首围观。人群zhōng yāng剑光纵横，呼喝声此起彼伏。桃夭夭着急“糟糕，打起来了！峨嵋高手群起围攻，灵儿如何抵挡？”

    分开人群挤进圈子，只见空地中场面激烈。剑仙弟子顾龙驰，陆英候，陈少武，黄云仙四剑齐出，往来招架格挡，身影忽升云端，忽而平平横掠，速度之快直若闪电。而对面站着一位蒙面少女，只是漫不经心的拨动手指。

    她指尖套着银sè丝线，轻拨慢撩，半空“嗖嗖”劲风凌厉，银线末端化作无形利刃，铺天盖地的刺向那四人。剑仙弟子相互吆喝鼓劲，御剑飞天，隐形遁地，使尽浑身解数，始终无法摆脱银线束缚。若非蒙面少女手下留情，他们早被戳成马蜂窝了。

    少女早已无心战局，转过脸去跟近处的人搭茬。此刻正值午饭时间，好些弟子手端食具，目瞪口呆的观望场中激斗。少女扭头凝眸，一边打量那些陶缸，瓷碗，一边打招呼：

    “嘿，大哥你好啊，我叫龙百灵，你叫什么？”

    “碗里什么好吃的？炒青椒，焖茄子，回锅土豆片儿......你们厨房就做这些？也太清淡了。”

    众弟子神驰魂荡，只觉少女体香馨逸，笑音亲切，不由自主心生好感。少年人xìng子活跃，有的当真跟她攀谈起来

    “是......是开花婆婆作的菜。”

    “哦，开花婆婆，名字古怪，开花爷爷又是谁？”

    “你别乱讲啊，开花婆婆作得菜很好吃的。”

    “是吗？你挑两根我尝尝......唉，大哥，麻烦找双干净筷子，要我吃你口水么？”

    这边聊天热乎，那边斗法照旧。剑仙四徒奋力抵御金线，左支右绌，累得几近虚脱。凌波轻拍手掌，道：“冰蚕仙索，天山仙术名不虚传。”黄幽赞道：“这女孩儿法力很高嘛！”

    桃夭夭猛地惊觉，大呼：“灵儿住手！别胡闹！”

    龙百灵循声望过来，招招手道：“相公来了啊，你瞧这皮影戏好不好玩？”手指略微加快，银线攻势陡然转急，那四人手舞足蹈，果真象走马灯似的团团乱转。

    忽然“绷绷”震响，两道剑光划破长空，将四根银线从中斩断。光芒倏然隐没，谁都没看清施剑者的身形手法。那四名弟子如获大赦，踉踉跄跄退开数步，低头检视全身，幸而完好无损，只是衣服已被汗水浸透。

    仙索藏于袖中丝囊内，细长可伸数里，柔韧赛过龙须，虽利刃也难割损。当下龙百灵盯着指尖断线，呆了片刻，移目望向凌波，道：“眼睛里放剑，你的剑术好强。”

    凌波和颜悦sè，道：“妹妹因何与人争执？若本派弟子得罪了你，我叫他们赔礼道歉。”

    剑仙四徒喘息稍定，陈少武分辨道：“不是我们无礼，这位姑娘带了妖jīng闯山。我们好言劝阻，她反倒动手启衅。”

    龙百灵道：“刚才跟几位闹着玩儿呢，何必认真？女子龙百灵，年幼无知多有冒犯，还望各位仙长多多海涵。”着裣衽屈膝，一迭声的“对不住”，叫人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剑仙四徒乃至诚君子，看对方礼数备至，自然而然的也抱拳还礼。

    客套已毕，龙百灵道：“那所谓的‘妖jīng’，是一只道行低微的狐狸。我想峨嵋派海纳百川，气盖乾坤，哪会忌惮个把兽？”手指轻捻，唤道：“狐狸，现身罢！”

    树荫后边“悉簌”微响，红袖低头走出，怯生生的蹩近龙百灵身旁，道：“主......主人，龙姑娘打听你的近况。你跟少nǎinǎi.......哦，不，你跟雪姑娘的事情，我，我也全告诉她了。”

    桃夭夭板着面孔，沉声道：“灵儿，几月不见本事长进，都学会偷东西了嘛。”

    龙百灵道：“夫妻不分彼此，相公的东西，当然也是我的。”伸手入怀，掏出红袖藏魂的那枚戒指，抛了两抛又揣进兜里，笑道：“相公离家之前，可没戴这东西。我见了犯疑，所以拿来查验查验。”话间视线游移，逐次扫过峨嵋弟子，道：“谁是用清风剑的？请出来跟我比个高低！”

    雪几步跨到场内，冷然道：“峨嵋清净仙界，大呼叫的干么？”

    龙百灵上下打量雪，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脸，鼻子哼了声，淡淡的道：“就是你啊——”尾音拖的老长，言下之意“如此而已”，显是对雪的长相不以为然。

    须知峨嵋派女徒众多，而雪是公认的头号美女。虽然她从未留意自己有多美，但时刻备受瞩目，内心深处自然有种傲气。如今居然被人当众鄙视，登时暗生比较之意，道：“藏头缩尾不露脸，还敢跑到峨嵋山来叫阵。”

    龙百灵不应，手指微弹，一股清风揭掉面纱，披风。只见纱绫随风飘落，艳阳映照，闪耀出星星的光芒。

    雪嗤鼻道：“哼，还当你.......”话音未落，一阵目眩，仿佛漫天彩霞忽降面前。周围静得出奇，几百名峨嵋弟子，竟无半呼吸之音。

    龙百灵就站在那儿，阳光照过来，给她镶了一道金sè的轮廓。

    很多很多年以后，龙百灵的美丽已经成了传。后世文客耳剽生议，争论她的美究竟是哪种类型，或清纯，或冷艳，或明丽大方，或秀雅飘逸，林林总总，莫衷一是，仿佛龙百灵神姿万千，蕴含了女xìng所有的美质。

    其实世人审美，各有各的标准。但无论眼光怎样独特，怎样挑剔，总会被龙百灵深深吸引。喜欢端庄的人，会惊叹她五官的标致端正；偏爱俏丽的人，会迷恋她眼梢的娇娆妩媚；有些人向往天真活泼，就会发现她明眸澄澈，笑颜灿烂；有些人欣赏娴静忧郁的女孩子；又会在她那若弯若颦的眉心，找到一丝**的轻愁。

    她身材苗条，未到清瘦的程度；体态轻盈，初显婀娜的风姿。她那纤纤细腰，正合楚人的品味；柔荑修腿，可令汉人迷醉；而圆润妙曼的曲线，若让崇尚“丰满”的唐朝人鉴赏，也要疑惑她是画卷里的天女化身。

    任何时代，男女皆然，每个人从懂事那天起，对“美”都会产生一个具体的幻象，思之慕之，魂牵梦萦。而任谁见了龙百灵，都要惊呼“我梦里的女孩子，应该就是那样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恍若电击，能触动最深的心弦。很多人的感觉合在一起，那就叫作“震撼”。

    峨嵋弟子呆若木鸡，正处于这种震撼状态。饭碗从手里滑落，“噼里啪啦”满地星撒，宛如骤雨打掉片片树叶。古代美女“沉鱼落雁”传为佳话，龙百灵“成片落碗”也蔚为壮观，两厢比较难分高下。

    毕竟李凤歧阅历丰富，最先回过神，碰了碰桃夭夭的胳膊，道：“她真是你未婚妻？老弟，你还想退婚，你眼睛没瞎罢？”

    旁边黄幽张嘴瞪眼，赞叹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寻？”

    桃夭夭道：“唉，从跟她一块儿长大，有什么好稀奇的？时候她拖鼻涕的模样，想起来就讨厌。”着眯眼端详，沉吟道：“嗯......相别好些rì子，女大十八变，她长高了，也比先前顺眼些了。”

    众目睽睽，龙百灵毫不理会，只是紧盯着雪，继而四面施了个礼，开言道：“诸位仙师明鉴，历来毁亲夺夫，世所不耻。女子命苦遇到此难，故而千里跋涉拜访贵派，只想讨个公道。”

    黄幽道：“你.......你嫁过人啦？谁是你夫君。”

    百灵道：“新来的桃夭夭桃相公，正是女夫君。我与他幼年订亲，由父母作主，今年早该完婚。”抬手指着雪，道：“这位姑娘勾引有妇之夫，必有过人之处。女子愿意跟她比试三场，输者去胜者留，请各位做个见证！”

    雪尚未明白，茫然道：“我，勾引？我勾引谁？”

    百灵道：“勾引我夫君桃夭夭啊！狐狸全讲了，还想抵赖么？”

    一阵沉默，雪猛然转头，目光直shè桃夭夭。订了亲的男子，还向别的女孩示爱，明摆着**感情，实是欺人太甚！原本雪对他已生好感，此刻却化作满腔怒火，几乎快要把瞳仁燃。桃夭夭抓耳挠腮，急得直叫：“红，快给我过来！”

    红袖窜到跟前，道：“什么呀？”

    桃夭夭道：“你平常那么机灵，怎么不替我掩饰......”猛地打住话头，知道又漏了嘴，慌忙反手拉扯李凤歧的袖子，暗示“大哥救命啊！”

    李凤歧轻拍他的手腕，意思“帮你搞定”，清了清嗓门，道：“龙姑娘，你既要跟桃兄弟成婚，我问个问题，看你是否有资格当人妻子。”

    百灵道：“什么问题？”

    李凤歧道：“一男一女，怎样才算作夫妻？你讲给我们大伙儿听听。”

    一听这话，桃夭夭大为佩服，寻思“到底是大哥有法子。女儿家再大胆，岂敢当众直言夫妻之事。但她答不出来，自然没资格嫁人为妻。大哥叫她作茧自缚，实是高明！”

    果然龙百灵脸蛋变得通红，yù言又止，但眼神里隐约透出自信。一刹那功夫，她象鼓足了勇气，道：“这有什么难讲的？今早我跟相公就......就作过夫妻了！”

    李凤歧奇道：“你跟他，怎么做的？”

    龙百灵道：“早上我和相公见面，他......他抱了我好久，岂不是作过了夫妻？”

    一句话讲出，全场哑然。跟着“嘿嘿，哈哈，呵呵”声四起，众弟子前仰后合，直笑得跌足捧腹抹眼角——原来这么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还以为拥抱就是夫妻间最亲密的举动。

    雪微撇嘴角，轻蔑道：“白痴。”

    百灵料想自己讲错了，灵机略动，轻轻巧巧岔开话题，背着手道：“嗯，东野雪，名副其实，果然粗野无礼，干脆叫雪野人更合适。”

    雪怒气直冲三焦，上前半步，道：“要跟我比试么？干嘛还不动手？”

    百灵斜望天边，双脚踏定北方壬水方位，一副气闲神定的样子。雪心头微震，思量剑仙四徒虽非绝高手，但也属乾坤十二剑之列，龙百灵单手战败四人，法力之深可想而知。念及此节，雪全神戒备，运气护住周身要害。

    李凤歧凑近桃夭夭耳边，笑道：“夹在两个女孩子中间，还是两个美人儿。呵呵，以后麻烦够你受的，愚兄可帮不上什么忙。”

    眼看二女相争，桃夭夭焦急失措，暗忖“该来的逃不掉，此事总归要有个了结，当务之急是制止她们争斗。雪xìng子刚烈，劝是劝不住的，可她哪里是灵儿的敌手.......”一边苦思对策，一边朝凌波望去，只盼大师姐出面调解。

    岂料凌波双手轻握，低眉垂首，犹如庙宇里的观音雕像。面容沉静几无波澜，唇角隐含一丝笑意。众弟子见大师姐无动于衷，也乐得袖手旁观。峨嵋派历经千百年，每个月都有别派仙客登门挑战，结果总是铩羽而归。平常弟子亲属上山探视，也会偶尔为事吵闹。大家见惯不怪，往往还跟着起哄，只当时修行之余的乐趣。

    今rì这番风波，既是外道挑战，又是家属闹架，内情复杂趣味倍增。因此数百弟子竟无人离场，年少的等着看好戏，老成高手纳罕龙百灵法术jīng妙，yù待窥出其中奥秘。一时间群情闲逸，气氛轻松，唯独桃夭夭芒刺在背，忍不住走到凌波跟前，央求道：“大师姐......”

    刚开口出声，忽闻左右纷嚷：“快瞧啊，她出手了！”

    桃夭夭一凛，扭头望向场中。只见龙百灵旋身舒袖，好似天女起舞，冰蓝sè的气团自身畔向外散开，宛若湖面漾起一圈圈波纹。众弟子唬了一跳，急忙往后退，雪静以待动，口中念诵护体法咒，指尖耀出寸余长短的剑芒。

    那片蓝雾转瞬散尽，好半晌别无异样。众人面面相觑，正摸不着头脑，就听厨房那边狂呼乱叫，开花婆婆飞也似的跑来，嚷道：“案板，菜刀，你们去哪儿？”

    她身前物体移动，尽是灶台，菜案，风箱，以及锅碗瓢盆等厨房器具，排成队列蹒跚而行，仿佛变成了活物。那大碗橱“吱呦，吱呦”挪动四条短木腿，酷似大胖子走路，显得尤为滑稽。

    厨具们走到场内，排开阵势各司其职：灶台生火，风箱抽扯，木桶打水入锅，菜刀剁馅在案，勺子调开面粉，擀面杖来回擀压。龙百灵轻舞慢旋，随着她玉臂挥洒，玉指虚，厨具自行运作，配合协调。须臾，水滚面匀，菜刀如风车般飞转，面团化作面条，凌空飘进汤锅。那边勺杯盏叮当作响，已然调好了油盐佐料。

    等到面条煮好，龙百灵盛了一碗，递给开花婆婆，道：“你们厨房材料有限，将就弄素面。这‘头汤面’最筋斗，应由厨房大娘品题。”

    开花婆婆早看傻了，拿筷子夹起两根面条，怔怔的塞进自家嘴里，忽然如梦初醒，一个劲儿舔嘴咂舌，颤声道：“不绵不硬，咸淡合适，太......太好吃啦！”

    与此同时，龙百灵往复穿梭矫若飞燕，将面条盛给左近的峨嵋弟子，连声道：“尝尝吧，请尝尝吧，我的手艺如何？”送到桃夭夭手里时，那碗面佐料最多，百灵双手捧上，道：“相公趁热快吃。”

    桃夭夭茫然道：“你不是要跟雪比试吗？作面条干嘛？”

    百灵道：“正在比啊，头场我跟她比赛厨艺！”

    众人一听，差集体晕倒。桃夭夭哭笑不得，道：“赛厨艺？亏你想的出。”

    百灵道：“怎么不对呢？《周礼》曰‘为人妇者，当具四德，妇言，妇行，妇容，妇工’。若论言谈容貌，我和她孰优孰劣，还用得着比么？德行自有公议，剩下就只有比妇工。其道有三，分为烹调，女红，持家，所以三场比赛决胜负！”

    着她转向雪，道：“用同样材料，你能作出更美味的饭菜，我便认输！”

    雪没念过什么书，不懂她文绉绉的解释，诧异道：“你不跟我比剑？”

    百灵道：“废话，要作人家媳妇，自以煮饭做菜为务。剑术高有什么用？难不成整天对着丈夫砍砍杀杀？”

    雪总算懂了，泄气道：“莫名其妙，脑子有毛病。”

    凌波却轻轻鼓掌，赞道：“龙姑娘好本领。”旁边弟子手捧面碗，“呼噜呼噜”吃的正欢，接茬道：“对对，好本领！佐料咸淡适中，面条口感极佳。最难盛了那么多碗，面汤还这般干净。”

    凌波微笑道：“除了做饭本事好，龙姑娘道行也很jīng深。她这‘以神驭物’法术奇妙非凡，直追奇巧门的搬运神功。天机师弟，你认为怎么样？”

    此时厨具们又排好队形，摇摇摆摆自个儿走回厨房。侯天机头道：“举手投足即可驱动器具，蓝sè烟雾纯是障眼之物，除外并无焚香，念咒，画符等仪式。她的法术纯属运用意念，不同于玄门道法，与古代仙宗的仙术有几分类似。”

    凌波道：“这样的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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