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晶都县不是北京市。李朝正打定了主意,就不再折磨那张可怜的老床,安静地躺着。
月初时分,窗外漆黑一片,只有攀枝附杆的牵牛花香顺着窗格徐徐地飘落进来。那一阵阵带着芬芬气息的幽香,潜移默化中细腻柔顺了五腑六脏,皲染熨帖了七情六欲。
心思澄明之下,李朝正的思绪不禁又萦绕到了那两个山东大汉的身上。
一袋化肥在晶都卖28元,拉过苏鲁地界就值60元,除去各种支出,一袋少说也能赚个20几元。利润高的事情,通常风险更大。
先不说这得凭票供应的去哪搞票,光是每次一批就得一吨的钱又有几个人有。一吨20袋,一袋28元,总共560元,自己有这个钱,却少了点投入的那个胆。就算自己吭蒙拐骗地买到了一吨肥料,又怎么运过去呢?
借一辆卡车明月张胆地拉一车肥料闯过哨口?还不如拿把菜刀抢银行来得风险小。也不能总偷村里的拖拉机吧。想到拖拉机,李朝正才明白了王国军的用意,他恨恨地骂了句阴险。就算自己不偷着开,王国军都会想方设法把他往偷机贼里提拔,真要偷了那还不正证明他慧眼识人?监守自盗,罪加一等。
屋内的牵牛花香更浓更烈了,那一阵阵馥郁象触手可及,一握就可盈余似地厚厚驱赶着黑暗。
李朝正不守信用地再次折磨了老床好久,才不情不愿地沉沉睡去。
经过几个时辰的养精蓄锐,军人出身的李朝正一大早的就精神抖擞。他对刚起来还有点晕头转向的大弟说:“给支书请个假,说我去公安局找战友了。”说完他早饭也不吃,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当李朝正风缭火撒地走到巷口时,迎面碰上张欢。张欢是马宗把弟张宙的儿子。张宙一家原来是山东郯城人,早年因贩卖水晶与马宗结识。
两人因情趣相投,相谈渐欢,就摆香案喝鸡血结拜为异性兄弟。后来因成立公社,禁止民间私自买卖活动,张宙本就不事稼穑,加之也没多少田地,在感受了几天朝不保夕的滋味后,就拖家带口来投奔把兄。
其时剑之晶刚建村没多久,正是地广人稀百废待兴之时,生产队长马宗就代表村部对他们热烈欢迎了。没几年,张宙就去世了,留下一对孤儿寡母。老的重病缠身,小的缺吃少喝,马宗就一手托两家,艰难地把张欢扶拉扯大。张欢母亲由村里照顾去看守打谷场,张欢虽说只是半大小子,但割麦扬场一点也不比成年人差,就是有一点不好,手脚比较毛燥,两天不惹事心里就不舒坦。
“朝正哥。”在孔武有力的朝正面前,张欢礼数不缺。
“张欢啊,干什么去呢?”张欢算是半吃半住在马宗家,所以朝正也认识。
“马凤让我把这本书拿给你。”张欢说着把手里的《红楼梦》递给朝正。
“哦。她送我的啊?”朝正接过书,不解地问。一般人家不会有这种书,朝正心想大概是马桂想送给他,不好意思就让马凤拿来,而马凤小年心性,又指使起张欢。他很奇怪马桂为什么送本小说给他。
虽然他以前喜欢读读小说看看报,偶尔也会写上一两段壮着胆子往报社投,但那纯粹是闲着没事干。现在他忙于和孔方兄争强斗胜,哪有时间在这方面浪费青春。
“她就让我拿给你的。”张欢说完这句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