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你怎么过来了?”司凛夜蹙眉,“王妃现下偷听的本事倒真是一等一。”
诸葛洛歌一听,脸上便变了色,显得颇为委屈。“王爷说的什么话,妾身也是听闻发水的消息,才匆匆赶来与王爷商量对策,不是故意听王爷与他人对话只是王爷,秦修染所言之计,乃是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我望向诸葛洛歌,“何来不可王妃娘娘大可说来听听。”
诸葛洛歌很快便回答,却是对着司凛夜,完全不顾我:“王爷,请您信妾身一次罢!秦修染他是敌国细作,按长安城中所行之法让兵马之力去救援只是为调开大军,如此一来,长安便是空城!”
“呵。”我随之冷笑,“王妃娘娘,若我是细作,我大可以祈祷这大水冲了长安甚至整个瑞祥国,我又何必要提议让你们派大军救援?”我望向诸葛洛歌,眼底近是讽刺之意,“王爷手中的兵马,是整个瑞祥国的,不是这长安城的,如今瑞祥国大水有难,难不成王妃要霸着长安城的一切不救?”
我的话堵得诸葛洛歌原本白皙的面庞一阵红一阵青的,愣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司凛夜也并未言语,而是垂目似是思索,毕竟调大军此事非同小可。然,最终他只是抬目望了望一旁的我,随之道:“传本王命令,调大军前去增援,越早解决越好,尽可能减免死伤。”
之后的事不说也罢,自是诸葛洛歌满脸委屈的离去,而全数的大军也陆陆续续的赶去阻拦大水。
很快,长安城便空了。
前线救灾之况也陆陆续续的传回长安,大军与民众死伤皆不在少数,然也并不是无好消息,来势汹汹的大水已在日益消退。日子也转眼飞逝,就连同往年最热闹的新年都无人在意。最终在元宵前日传来消息,只道浮岗城中眼下沟满河平,但水面已归于平静,日后定会逐步恢复正常。至此,这一场天灾便已度过。
也是到此,我不愿再为孟青玄所用。若如此下去,我当如何面对司凛夜?
我写了自来长安王府的第一封信于孟青玄。
“草民秦修染在长安王府所待已久,日日见长安王司凛夜体恤民众,甚至亲下田地亲力亲为,实乃爱民如子。近日天灾,暴雪肆虐,长安王遣大军于浮岗城救灾,颇见成效,如今天灾已平。草民信长安王乃是万古贤王,忠心耿耿,不愿再做细作留于长安王府,否则将无颜面对长安王。自此草民与皇上断绝书信往来汇报长安王府消息。望皇上一言九鼎,能放草民的娘亲离去。”
之后放飞于空中,只道:“快去罢。”
下一息鸟儿尚未高飞,便见司凛夜怀抱扎好的花灯而入。
他望了望我冻的发红的指尖,握在手中揉搓,“怎的如此凉?为何不拿着手炉?”
我没将手抽离,只是将脸微微一侧,半晌才道:“方才有只鸟儿受了伤从空中跌落,我瞧见了,便顺手将它救起放了。”我撒谎了,可是凛夜,我日后便可不必再说谎了。
而后司凛夜松开了我的手,抱起他随手放在一旁的花灯,“修染,你瞧!”
我眼波一闪,双唇微张,却是没有从司凛夜手中接过那花灯来。司凛夜的双手就此举着,我不动,他便不动,如此过了半晌,他道:“修染,这…我手笨,扎的不好,但外面今年买不到,只能这样凑合了。”
他没自称“本王”,而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我”。
我见司凛夜有些窘迫,抿唇浅笑,而道:“我很喜欢这朵墨雪,比我摘来的那朵还好看。谢谢你,凛夜。”
司凛夜一怔,随即喜的攥紧拳头,左右扭转,东张西望,神色飞扬。
我轻笑出声,司凛夜猛然回神,却又出神。
“凛夜,你送我这花灯,可是要我只拿着看?”我道。
司凛夜望着我木讷的摇摇头,只道:“自然不是。”
“那还不带我出府去放灯?”
这下司凛夜才幡然醒悟,急忙点了点头,道:“好,这就去放灯。”
既无轿撵,也无骏马,更无随从,我与他二人步行出府,并排而行,左右相差不过一臂,无人言语,静寂的宛若这无人又漆黑的街道。司凛夜时而转头望向我,而我则怀抱着花灯一直走。
如此走着过了良久,二人穿越了三条街道,已达城门口。
“修染,”司凛夜站定脚步,“就到这里罢。我们从这里上去,”说着指了指城门楼的楼梯,“城门楼高,花灯可以飘的远些。”
“好。”我应道,随之抱着花灯,一步步的朝上走去。
很快便到了城门楼顶,把守的侍卫见我逐步而来,立刻充满戒备,喝道:“你是何人!”甚至已然准备拔刀。只是打头的那侍卫还未曾将刀剑拔出鞘,便被已然跟上来的司凛夜握住手腕,刀剑入鞘。
八名侍卫一见是司凛夜,便急忙抱拳而道:“不知是王爷到此,多有冒犯!我等实在不识这位公子,望王爷莫怪罪。”
司凛夜听此挑了挑眉,又望了望一旁抱着花灯的我,忽而道:“以后见他如见本王亲临,他是本王的”他的话到此一顿,停顿了几息,望向我的双眸,才道:“王妃。”
我没料到司凛夜会如此说,可奇怪的是我并未因此生气,只觉脸上火热一片,即使眼下没有铜镜,我却也知,我眼下脸上定是一片艳红。于是紧了紧怀中的花灯,红着脸转过身子,去城门楼边上去了。
司凛夜随之转身,几步便来到秦修染身侧。我道:“你为何那般说?”
司凛夜怔然几息,终是道:“修染,我心系于你。”
我身子随之微颤,心中蜜意只有我知,却不叫他发觉,只因除了蜜意之外还有万分不确定因素。我抬头望向他,“凛夜,可我是男子。”
我是男子,与我在一处,会饱受世间非议,而你是世间万人敬仰的长安王,你是否能做到不顾一切?
“我自然知晓你是男子。”司凛夜道,“文帝与韩子高厮守一生,可有不可?哀帝与董贤亦相伴相依,可有不可?我与你,又有何不可?”
我道:“你是万人敬仰的长安王,如此你就不怕后代史书使下刀笔?”
“修染。”司凛夜道:“我自幼习武,从未料想过我会爱上一个男子,会成为我平日中最厌弃之人。可自从孟灏炀之事后,我想明白了,亦看清了。修染,我不爱男风,我只心悦你。”
不爱男风,只心悦你。
是啊,我又何尝不是呢?
好似所有的心绪在这一息都得以宣泄,我已无其他问题,已能放心交付我的心。可我的心是现下才交付,还是早已交付了呢?
空气好似突然凝滞了,我没回答,甚也没说,只是垂下了头。弹指间又抬起头,道:“放灯罢。”
“啊?”司凛夜一愣,随之只得道:“好。”而后取出火折子擦亮递到我手中。
我接过火折子,探进花灯之中,火苗与烛火相碰瞬间,整个花灯都亮了,那栩栩如生的墨雪宛若在摇曳火光之中绽放。我高高举起花灯,好似风儿恰此扬起,一松手,花灯便飘飞而上夜空,点燃一片黑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我的声音极小。
司凛夜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望向我,问道:“修染,你刚说甚?”
“吟诗罢了,甚是应景。”我头一扭,故作淡淡之态,才不顾司凛夜如何急切,然下一息,平淡之态净消,一种少见的惊慌之色出现在我的脸上。
花灯飞的越来越远,所照亮的地方也越来越远,可随之那微弱烛光,竟是将门口之下潜着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数量绝不在少数,定然是可有大军抗衡的人数!
“凛夜,你看!”我推了推司凛夜。
司凛夜疑惑的回头,却见一众兵马乌压压的聚于城门楼之下,而有越来越多的火光从下面亮起。司凛夜望着,发觉下方兵马统领也抬头望向了他,目光交汇之时,只听那统领扬声道:“扔火球!”
“是!”一声齐喝,我只觉我的身子都随之一动,乃是气壮山河之声,随之便是烧的正旺的火球朝城门楼飞旋而来,一个接着一个。且正有一个正朝我袭来。
只听司凛夜急唤道:“修染!”他向前一撞,将我扑倒,护在怀中。
他将将护我在怀中,便只觉火球擦身而过,后直入城中之地,所到之处便是火焰撩起。
“凛夜”我惊魂未定的唤了句,“你可还好?”
“恩,我尚且无事。”司凛夜道。
“修染,你抱紧我。”司凛夜道,“快!”
我也并未多愣神,而是抬起双臂紧紧的保住了司凛夜的脖子。司凛夜见我已然调整好了姿势,便至城门楼边,纵身跳了下去。一瞬间的落空,我迷茫的望着他,却还不及恐慌,下一息已安然落地。随之司凛夜一路如风,几个闪身,我与他已到长安王府前。王府之中看似也是已得到了消息,齐齐的聚于府门前,人数不多,只有少数的府内侍从,有些已然亟不可待的跑回自家中告知其家人了。
诸葛洛歌看似恐慌非常,见司凛夜回来先是目露喜色,却在下一息看见我之时,喜色尽收。诸葛洛歌唇瓣颤了颤,明显是准备说话了,却被司凛夜堵回了肚子中。
“有什么话现下也莫要再说,先找个容身之处再言其他。”司凛夜道。
“王爷,絮语山这次雪灾之后山下沟壑汇成一条河流,大可阻绝火势,不若我们去那处先避避火,再想对策。”小金道。
“可行,出发。”司凛夜道,随即扯过一旁府中马匹,翻身上马,而我依旧在他怀中,与他同乘。其余之人会驭马者都翻身上马,诸葛洛歌与所剩不多的几个婢女都进了马车。
马儿似是也知大火的恐惧,跑的比平时都要快上许多,再加上絮语山本就在长安城中,距离不远,于是转眼便是到了。絮语山下有一处寺院,名曰飞尘寺,前期雪灾之中由于大军处理积雪及时,此寺虽是破损不堪,但到底是存留了下来做了他们的容身之所。此时敌军已然闯入长安城,然却不知因何,数万大军只是排列处在城门楼边,并不进犯。
而当一干人将将靠着寺壁坐下喘气之时,不好的消息却是接踵而至。
其一:赶回长安城的大军在半路遭到敌军拦截,无法抽身。
其二:长安城中民众因大火纷纷欲逃离出城,却又因此中了敌军诡计,在城门出纷纷被捕。
“他们究竟要干甚!”司凛夜怒喝,拳头重重的锤在本已破旧不堪的寺壁之上,悉悉索索的的落下了一堆尘土。
在外探查情势的侍卫也在此时归来,慌忙而道:“王爷,他们捕捉了长安城民众,又点燃了香,香插了有一排,只道所有的香燃尽天色大亮,若是王爷还未现身,便要杀城中民众,若是王爷一直不出现,便杀光城中民众!”
“你说什么!”司凛夜“噌”的站起身子,怒道:“民众何辜!”说着便欲出飞尘寺前去城门楼,好解救城中民众。
“王爷不可!”诸葛洛歌扑上前去抓住司凛夜的袖袍。
小金也道:“王爷爱民如子所有人都知,可眼下去无疑是中了圈套无疑啊王爷!”
我亦点了点头,沉声道:“凛夜,此时去确实不妥,你若是落网,又何以救城中民众?”
司凛夜的脚步停了。
“眼下距敌军所说的天亮时分还为时尚早,至少民众尚且安全,不若我们眼下想想对策,一切说不得尚有转机。”我道。
可我将将说完,诸葛洛歌便带着哭腔道:“秦修染,你少装了,若不是你怎会出此事?若不是你城中怎会无军?城中敌军你敢说不是你引来的!”
不得不说,事情太过凑巧,就连司凛夜眼下都是蹙眉不语,这也使我心头一寒。莫非如此之久了,他还不信我?
是时又是一名在外探查的侍卫闯进寺中,只道:“王爷,敌军扬旗了!是冥襄国!”
“你说什么?!”司凛夜喝道,从表情便可见他心乱如麻。
随之竟是听闻哭声阵阵,见是囹水院中婢女落泪,口中也不住的说着埋怨之言,虽是哭腔浓重,却是叫人听的真切。
“娘娘早就说秦公子是冥襄国可惜王爷就是不信,还万般宠爱秦公子,可今日我奴婢分明就看见秦公子站在院中唤来信鸽将信筒绑上又放飞,定是传信与冥襄国叫他们进攻长安……”那婢女道:“将长安城中大军调离,也是秦公子献计!”
眼看那婢女泪水不止,诸葛洛歌接着道:“王爷一直不信妾身所言,到眼下还不信吗?妾身所找的证据王爷不信可以,眼下这可并不是妾身所找的,王爷还不信吗?”随之她也泪水婆娑的望向我,委屈而道:“秦修染,王爷向来待你不薄,你怎么这般狠心!”
眼下所有人都开始疑我,就连同最该信我的司凛夜都望向我,“……修染,”他的眸中乃是深深的痛惜失望,“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凛夜!”我心一颤,这才知晓司凛夜是真的疑我,我少有的激动,忙道:“你听我解释!”
“本王不听!”司凛夜道,“秦修染,你只要告诉我,那婢女方才所言真假,你究竟有没有传过信!”
我张大嘴巴,那双一向半合的睡凤眼也无力张大,眼泪一滴滴的滴落,司凛夜方才,自称“本王”,他……就这么般不信我?也罢,也罢……良久良久,我轻微的点头,道:“是的,她所言不虚,那时我是在传信。”
“噌!”宝剑出鞘,司凛夜剑指我,他握在手中的剑抖的厉害,可就算如此,这次都不是剑背,而是剑刃,“秦修染,你怎敢!你怎敢!”
“铮!”宝剑出手,穿入一旁墙壁之中,整个飞尘寺寂静无声。
司凛夜头垂的很低,胸口不住的起伏,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握得很紧,又是良久,“滚。”
“凛夜,我……”
“滚!”司凛夜猛然抬头,眼底猩红,手指指向寺门,“我叫你滚!”
我脸颊之上清泪数行,我张张口似是想说的良多,却是没有再说,转身而离。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
我出了飞尘寺,宛若失了魂魄,我知晓,这世上我原以为最信我之人,眼下是真的疑我。而这人,是方才还口口声声说爱我之人,是方才还与我讲述文帝与他的男皇后之人。
罢罢罢,这世上,本就世事无常。
如此飘荡,竟是到了长安城门楼处,方才我与司凛夜放花灯之地,此刻被恐慌的城中民众站满,那一排香已燃的不剩几柱,我抬头望望天色,果真天已快要待署。
民众何辜?司凛夜曾说,我也这般认为。我曾想救民众,可奈何无人信我,那眼下就该如此望他们死去吗?我不住思索,下一息身体却已为我做出选择。大火燃了一夜,空气都是热浪,我费力的奔跑,不住的咳嗽,直达长安王府,后直入滕云院,取出了司凛夜平日里最爱穿的衣物,紫色的衣袍,上面的金线有些刺眼。我换上衣物,又取出假面,严丝合缝的贴在脸上,转身而离。
虽说我已用尽力气奔跑,却依旧已过去了太久。香,已燃尽了。我赶到之时,第一个城民已被抓住,刀架在脖子上。
冥襄国的头领正说着:“你们那长安王也并不是多厉害嘛,眼下不知躲在何处不敢现身呢!”随之欲下令砍下那城民的脑袋。
就在那士兵手中长刀要落下的前一息,我喝:“住手!谁说本王不敢来!”
那士兵手中的长刀收的倒是及时,那人算是留得一命,随之所有人都望向我,只见我一身重紫色衣袍,正是平时里司凛夜最喜穿的颜色。而我的脸,也与司凛夜一般无二,一双龙眼外露寒星,两道剑眉浓如墨色,高挺的鼻梁似有光华浮动其上,唇瓣模棱分明。
“入夜之时说的清清楚楚,本王来此,你便放了长安城众民,本王望你说话算话。”
那敌国的头领从一旁的士兵手中接过画卷,展开来与我做着比较,看了几眼后点了点头。
“真是没想到啊……你还真真敢自己来,若不是我手中有你的画像,我还当是旁人冒充的呢!”那头领起身,拍拍我贴着人皮面具的脸,似是还想说什么。我握住那人的手腕猛然向后一甩,随之狠狠一巴掌甩在那人的脸上,很快那人脸上赫然五指红印。
那敌国头领被打的愣了,半晌才狠狠啐了一口,“混蛋!早听闻司凛夜性子直且爆,却没想你死到临头了,还如此不知好歹!”
我嘴角一勾,垂在身侧握紧的拳头却是松了,到此,所有人都已然相信我就是司凛夜了。
“你们直捣长安,无非是想取本王的命,本王来了,命可以给,你要先放了他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会背信弃义罢?”我道。
那被我扇了一巴掌的冥襄国头领此刻气急败坏,只欲取我性命,便摆摆手,道:“把他们放了!”
随之那些民众得救,而也就那一瞬息,头领提剑,向我之地闪身掠来。我不仅不躲,反而是迎着长剑张开手臂,双眸轻合,唇角上扬,无欲无求想要赴死。
终于……
终于……要解脱了。
从此,再不用过那避世的生活,再不用为娘亲的疟疾奔波,也再不会为那不相信我的男子心伤……司凛夜,曾经你用墨雪救我一命,眼下,就当做我还给你了。
长剑入胸,那头领似是不解气的搅弄,只是,我再也察觉不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