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我说出来?”于磊表情很怪异。
大兵喘着气,像无法承受其重一样,愤而道着:“难道,还会有比这更差的事?”
“有,你不是奇怪你家里没人吗?”于磊道。看着大兵哭红的眼睛,下狠了,直说道:“那是因为,你妈妈去年改嫁了。”
大兵的眼睛慢慢盯向于磊,那个丑脸,那颗媒婆痣,怎么会看上去如此地令人生厌?包括这位马良臣,那眼里流露出来的怜悯,怎么如此地让他不舒服?
不过他知道,这应该就是实情,他在这个瞬间找到了自己为什么曾经要加入招蓦的原因,也找到了,为什么自己曾经浑身戾气的原因。
什么职责,什么信仰,什么忠诚,都应该是他的面具,摘下这个面具之后,是一个写满自私、功利、薄情等等字眼的丑陋灵魂,所谓的奋不顾身,所谓的勇敢,都是怨气和逃避!
良久的沉默之后,大兵默默地抹了一把泪轻声问着:“她过得好吗?我指,我妈。”
“还好,如果你不打扰,她会更好一点。”于磊不客气地道。
马良臣看看大兵慢慢平静的脸色,也开口说道:“咱们是战友也是朋友,我就向着你,也说不出什么来……你爸脾气暴,家庭本来就不怎么和睦,他走了,你也不回来,你妈妈她一个妇道人家,你觉得能好过吗?咱们退伍回来,反正我是见你不止一次和你妈呕气,想调工作没门路,就处个对象到关键时候一看你家庭,基本就吹了,活得处处不如人……可这不是她的错啊,你要还有点良心,就别去打扰她了,就一套值俩钱的房子都留给你了,你还要让她怎么样?”
唏嘘一声,发呆的大兵刚止住了泪,又蓦地流出来了,他倾着酒,满满的一大茶杯,端起来,一饮而尽,让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直下胸腹,他像无法承受之痛一样,紧紧地一闭眼,两行泪像断线的珠子,掉着,又被他大手一抹,消灭了个干净。
“谢谢……谢谢……谢谢你们。”
他喃喃地道着,反而让那两位揭疮疤的不好意思了,两人狐疑地相视,瞠目间心思相通了:这失忆的,倒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比记忆中的南征,还真强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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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结束后,回暖的战友之情浓浓俨俨,大兵甚至死活拽住于磊,不让他开车,那怕路程就几公里,无奈之下,于磊叫了公司的人来接,把两人放到人武部大门口,这才回返公司去上班。
“马哥,你别送我,我又不是小孩了。”大兵劝着,马良臣盯着他,生怕他出事似的,这不又说了:“你看我都来了。”
“我真的心领了,我就想来看看……您回上您的班。”大兵强拗着,拦了辆车,把马良臣往车上推,老马拗不过他,千叮万嘱道着:“有事一定告诉我啊……大兵,酒桌上的话就当我没说啊,你爸是烈士,我他妈这嘴欠的,给他抹黑了……我……”
“没事,我比你了解。”大兵开着车门,把马良臣请上了车。
“咦?你都想不起来,你了解什么?”马良臣在车里伸脖子喊,却不料大兵已经进去了。
这同样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大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可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他无法原谅自己在记忆中居然没有留下这个亲人的影子,父亲……之于儿子,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应该是没齿难忘的啊。
走了几步,在这个空荡荡、没有警卫的大院里,他又踌蹰了,马良臣告诉他很多传闻,这位脾气暴躁的父亲风评并不怎么好,闹离婚的原因是因为有个外遇,不但有外遇,而且酗酒;这两点大兵深信不疑,自己身上的遗传基因能证明,他心里隐隐觉得,父亲应该不是个居家的良善之辈,只不过一死遮百丑,才有了一个完美的盖棺定论。
“套路……完美的套路。”
他喃喃道,父子的境遇何其相似也,他在想,如果自己淹在洛河里,也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不知道是悲愤,还是思念的驱动,他慢慢地进了楼宇,在听党指挥的大标语下,找着可能问话的地方,有一位军装的男子喊着他,让登记,指指军事重地的标识,这把大兵难住了,直道着:“我不知道该找谁?”
“你不知道找谁,你来这儿?”那位军人斥道。
“我……叫南征……我父亲是,南骁勇。”大兵愣着道,那位军人的眼光一直,然后触电似地站了起来,大兵不好意思道着:“我没别的意思,就想来看看。”
那位军人迅速的站军姿、整军容,一个响亮的立正动作,嘴里喊着敬礼,向大兵来了个致敬。
“别……您别这样。”大兵惶恐了。
“请稍等……我通知一下我们部长。”军人拔着电话,那通话里仿佛还带着兴喜,放下电话,又向大兵敬礼。
“您真别这样,让我多不好意思。”大兵无语道。
“您父亲是烈士,是我们的骄傲……请节哀,我听说,您在警队里?”那位军人眼睛崇敬地道。
大兵点点头:“嗯,在!”
尴尬持续了不久,一队匆匆而来的军装男子,在楼梯上奔下来了,一队人,向着大兵敬礼,然后当头的一位上前,握着大兵的手道着:“孩子,你可来了……有些年没见着你了。”
一边安抚大兵,一边给别人介绍这是南骁勇的大小子,那些当兵的依次握手、敬礼,让大兵猝不及防地在过度的礼遇中显得很不自然,这位自称宋部长的亲亲热热地拉着大兵,往楼上走,大兵听得话音好像不对,好奇问了句:“宋部长,您……好像知道我要来?”
“当然,我知道的稍多点,你们省厅政治部有位同志和我通过话,她说你可能来。”宋部长道。
尹白鸽……大兵机械地猜到了是谁,然后明白了,尹白鸽、张如鹏这一对坑货为什么一问到家庭情况就转移话题,敢情是根本不想告诉他。
“套路……”大兵喃喃了句,有点无语,历史清白、烈士遗孤、退役武警,别提多么适合招蓦走了。
“你说什么?”宋部长好奇问,大兵笑笑道着:“没什么,那您应该知道我失忆了,其实不用这么多欢迎套路,我就是想来看看我爸呆过的地方。”
“如果你叫套路,那就叫套路吧……你父亲是因公殉职,这可不是什么人都敢选的套路,你家的情况我了解一点,不管你父子之间有什么芥蒂,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吗?”宋部长道。
他侧头看着大兵,大兵也正巧看着他,两人眼光相触间,隐隐的有熟悉的感觉,那一种坚定,没有多少感**彩的眼光,似乎也是套路,是军人的那种套路。
“我不是放不下,我是想不起来……其实我很感谢这次失忆,让我有机会重新审视一次自己。”大兵道,盯着宋部长的眼光,他意外地从眼光里读到的东西很多,他追问着:“您好像认识我,而且……似乎并不是很喜欢我。”
“当然不喜欢,包括你爸也没几个人喜欢……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对他的尊重,跟我来,你们这对父子冤家,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
宋部长前行着,把大兵带进了一处满是奖状、锦旗,以及各类奖杯的房间,在墙上居中的地方,镌着一张军人的肖像,那张像,威武、肃穆,如同冥冥中某种心电感应一样,牵扯着大兵的记忆,从迷茫慢慢回到清醒。
“大兵,起床!”
“大兵,出来!”
“大兵,又和谁打架了?”
“大兵……”
回忆里,是恐惧、是愤怒、是他在瑟瑟发抖……大兵明白了,他冤枉张如鹏了,曾经最恐怖的挨揍,被关押,被殴打的记忆,和张如鹏无关,施虐者是他最不愿意忆起的人,是现在已经天人相隔的父亲:
南骁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