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是,以敌人最渴望的东西作为伪报的内容,以伪报的时机掩盖计策的动机。
伊穆兰最想要的是粮食,于是以粮车的伪报诱之,这便是以伪诱真。
伪报之策的策应之时往往是连环数局之后。在这个谋局中,金山之策看似是一策,其实不过是先前设下的谋局中最后的一步罢了。
倘若伪报之后慕云氏便对碧海置之不理,纵然碧海无力反攻,大不了像朱芷凌说的那样,将太液国都一丢,先避祸于南疆,也不至于亡国,伊穆兰大军十二万已无粮草,面对国都空城一座,要么就地饿死,要么就折损于回国的沼泽地中,如此重创,必是灭顶之灾。
可慕云三太师偏偏要出一道金山之策,只毒损伊穆兰半数兵力,又几乎掏空了碧海的国库,这分明是担心伊穆兰一旦灭国,碧海将再无桎梏,他日国力强盛后生出胜过苍梧国的忧患来,所以留下伊穆兰六万兵力苟延残喘,为的就是日后能牵制碧海国。
以伊穆兰之勇拖滞碧海,以碧海之疆抵御伊穆兰,如此渔利的目的并不难理解。然而倘若鹬蚌不争,便无从渔利。所以只有先诱使伊穆兰南下在先,后救碧海于危难之间,苍梧才能两方获利,这才是毒金之战的本来目的。
苏晓尘觉得自己的心不断地往下沉。
佑伯伯……你一定是知道这些的,只是你不愿意教我,你不屑于教我这样的计策才没有说,对不对?
世上都说你善谋而不善断,其实不是你不善,是你不愿。如此阴毒之计,你只是不愿去断,可定下计策的慕云铎老太师,是你的父亲,又如何能出言毁他,诟他?
苏晓尘呆坐在哪里,脑中犹如千军万马在呐喊一般,耳边仿佛听到那十二万铁骑临死前的痛苦哀嚎。
温和幽幽地说道:“慕云氏的计策,公子想必是最清楚的。请公子细想,我伊穆兰大军南下,前后不过两个月的光景,真若是碧海得了探报,求助于苍梧国,再拟策献策,再炼毒炼金运往镰谷,如何能来得及。”
苏晓尘茫然道:“我听说是伊穆兰夜袭了碧海的商队,有一人拼死逃脱,才将此事上奏了碧海明皇。”
温和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公子,我伊穆兰血族的铁骑一旦出马便不会有失手的时候,况且区区五十三人的碧海商队,又手无寸铁,怎会让一人逃脱?”
苏晓尘惊呼道:“你……你是说,连逃得性命通风报信给碧海明皇的那个人都是慕云老太师派去的伪报?”
“若非如此,区区两个月如何能来得及,慕云氏常年在我沙柯耶大都、太液国都和霖州地界都伏下细作,只怕那年夜袭碧海商队之时,慕云铎就早已派人入了太液国都,谎称我伊穆兰南下,就连那金山之策和毒杀我伊穆兰铁骑的毒液也是早就拟好了和提前备下的吧。”
算好时机对碧海同时进行伪报,假传伊穆兰来攻的信息,掩盖了驱虎吞狼的动机,这便是以报为隐。
好一个墨香一刻,算无遗策!这出伪报之策的分寸拿捏,已是炉火纯青,若说不是慕云三太师的计策,还有谁能得此绝计。
温和见苏晓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知道他已是心神大乱,将他面前的那杯已是全凉的黑岩青针推了一推道:“公子,这茶已是全凉了,正合当饮之时。”
苏晓尘木然举杯,一口饮尽,此茶清冽飘香,味道与壶梁阁中所饮的黑岩青针毫无差异,然而此时的他脑中想的只有伪报之策,已浑不知滋味。
温和站起身来继续说道:“慕云氏的这些细作着实厉害,他们扮做碧海商人,潜入我伊穆兰国。这才能有机会策反了个别伊穆兰的士兵为其所用。毒金之战后,我兄长察觉道真相,便严查暗访,果然发现上城中混入了不少细作。后来,我兄长将计就计,故意留着他们在城中,又严加防范,所以他们只能入得沙柯耶的上城的头几层,连中城都去不了,无甚要紧。这些年来,慕云佑便靠着这些细作得来的一鳞半爪的情报以为知晓了伊穆兰的一切。直到慕云佑死了之后,我们才将那些细作捉了,公子如若不信,不妨去中城的牢狱中探一探他们,看看说的是不是真的。”
苏晓尘是知道佑伯伯的这些细作的,也曾听他说过近年来细作传来的消息总是越来越不详尽,原来有这样的缘故。其实又何须去牢狱中探这些人的虚实,慕云之策中伪报本就是常用之策,当年辅佐李氏平定天下时,慕云氏更是巧用了各种伪报离间之策,才巧取豪夺了城池无数,手法与这金山之策如出一辙。
他深得慕云佑军略的真传,温和这一番话说下来,又将他在《云策》中所习的兵法一一验证,实是再明白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