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头,是知道的。那伊穆兰人隔三差五地就来边境地区烧杀掳掠,原本这几年有了刃族的斡旋,安定了许多。不知怎的,这半年来忽然就又闹腾起来,听说还死了不少平民,搞得霖州界内百姓流离,人心惶惶,连黑市都不大开得起来。”林乾墨叹了口气,对霖州的局势他这个前任的知府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哦……既然是伊穆兰人有来闹事,那就让蔡守信带着驻兵出城在伊穆兰人面前晃一圈嘛。”
“这可使不得……”林乾墨忙摆摆手道:“莫说霖州的驻兵就那么两千多人,便是一时驱逐了伊穆兰人,只怕会招来更多的祸事来。历年来都是息事宁人,怎好反而去挑事呢。”
赵无垠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林乾墨有些摸不着头脑。
“舅舅果然是老实人,怪不得一直是从四品上不去,原是不够变通。我只说让蔡守信去城外转一圈,又没让他和伊穆兰人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他只需去摆个样子,便可来回禀说带着驻军英勇奋战,只是自己区区一文官不通晓战事,难以御敌,然后将伊穆兰人的势头说得夸大其词一些。我再让凌儿顺水推舟谏言几句,明皇陛下听了自会另派一能战之人去替了他。如此,不就顺理成章地将他调回国都了么?”
林乾墨听了一愣,问道:“你的意思是……转一圈便回?”
“可不是么?蔡守信那年纪还能冲锋陷阵不成?”赵无垠哈哈大笑起来。
“可他又如何知晓你我在此事中为他筹谋的苦心呢。”
赵无垠有些不耐烦了,自饮了一杯道:“舅舅……你们都是儿女亲家了,一封家书说上些什么,又有什么难的?况且这一切也是为了舅舅能升任礼部的侍郎,舅舅总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要推却吧?”
林乾墨隐隐觉得此事总有些蹊跷,可想想不过就是一封书信,自己的女儿嫁给蔡守信的儿子之后便常年住在霖州,与自己骨肉分离。若能将蔡守信调回国都,于两家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更何况自己能替补礼部侍郎实是从天而降的良机,怎能错失。
他当下点了点头道:“舅舅如今的见识已远不如你了。你所言极有道理。那待我回去便修书一封捎给蔡守信,让他按你说的办。”说完,脸上有些讪讪,复又端起酒杯道:“无垠……那舅舅的这事儿……”
赵无垠闻言添了几分笑容,也端起酒杯道:“自家人,不必多说,舅舅请喝酒。”
林乾墨见他说得含糊,终是不放心,又问道:“他这从四品调任尚需个由头,你舅舅可是连抚星台都上不去的人,忽然要升那侍郎……这个由头……”
赵无垠酒意渐盛,言语也托大起来,笑道:“舅舅糊涂,我能有几个舅舅是值得我这样花心思去帮衬的,连凌儿方才都唤你作舅舅,有她在,你还需要什么由头?吏部的人向来见风使舵惯了,知晓了凌儿的意思,还有不赶着办的?”
人嘴两张皮,前后不过一杯酒的功夫,赵无垠已是胡说八道起来。
可这话听在林乾墨耳中,便好似阳春三月里的日头无比受用,当下也笑起来了。
酒过三巡,又闲话了几句。林乾墨心里揣了事儿,没吃上几口便起身要告辞回家写信去,赵无垠也不留,好生送出了殿外。他望着舅舅匆匆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旋入了偏殿。
朱芷凌正立在窗边,见丈夫进来,笑道:“我可全听见了,尚书大人好口才。”又叹道:“只是你也是改不了的尖酸性子,何苦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拿言语去刻薄他。”
“横竖我是办完了差事,连自家舅舅都搬出来让你用了,你不好好谢我倒来埋汰我?”
朱芷凌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道:“今日暂且记下,将来由这孩子来替我作揖谢你吧,我今日可是真乏了。”
赵无垠似是没听到这句玩笑话,忽然问道:“你就如此确定这招能管用?”
朱芷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放心,那蔡守信只要出城转一圈,有了抗击伊穆兰的名头,剩下的就让他递份好折子上来,把伊穆兰人说得骇人一些,你再把先前与你说的陈情接济难民的折子备好,我便能借此说动母亲同意与苍梧国合兵北伐了。蔡守信若就像现在这么龟缩不出,我总不能无中生有地替他造一份奏折出来吧。拿他调任回国都之事诱他,必有成效。只是此事我们还需置身事外才好,你舅舅与蔡守信交往甚厚,所以让你舅舅去游说是再合适不过,如此母亲便不会怀疑什么了。”
“果然什么都逃不出你的谋算来。”赵无垠已是有了几分醉意,顺手在朱芷凌的脸上刮了一下。
两人一时你侬我侬,笑语连连。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殿外的檐上闪过一个极小的黑影。那黑影身姿轻盈,就像一只小猴子一样,几个翻身便出了涌金门,跳入一片树丛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