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州。
折家自称是鲜卑之后,迁到黄河边的麟州并与本地党项融合,成为地方酋豪,号称党项一族,迄今已二三百年矣。
折姓,是贞观年间朝廷所赐。
安史之乱后,大唐对边地的控制日益坍塌,党项也就愈发不服管束。麟州折家一直表现良好,治下没闹过大乱子。尤其借最近几十年天下大乱的东风,折家终于成为振武军沿河五镇都知兵马使,成为朝廷认可的将军。
算是一条杂鱼跳过了龙门。
麟州,大概就在后世的陕西神木一带,属于窟野河流域。
夯土的小城在河东不远,周边河谷水草丰茂,宜耕宜牧,是远近有数的沃土。折氏以此为基,赖以起家。但是仅靠周边这几万人口,折家养兵不足,还要靠朝廷输饷。
待大唐朝廷没了,折家与天德军相似,转头认了李克用做大哥,从河东时常得些救济过活。
后来沙陀人也垮了,摊上了卢龙来的这批杀才,日子才是真的苦闷。
也搞不清怎么回事,折嗣伦就是不买新任振武军节度使的账。对前面那位辽王也实在说不上恭敬。尤其借着被老黑打了一顿,折家就彻底撒泼耍赖。给钱就拿,但是出力再也别想。
从前面上还是个听调不听宣,后来干脆连听调都不听了。
于是,河东那边送过来的钱粮就一次比一次少,直至去年,这边选头头没请示,幽州遂彻底断了粮饷。
折嗣伦死了,担子就交给了三儿子折从远。
当初打夏州,折从远曾随在爸爸身边。
眼看爸爸被打。
跟着爸爸逃跑。
如今爸爸死了,少年接位的折从远有点惶恐。到今年他才二十二岁,搁后世就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结果上台就面临断炊的窘境。一大家子多少张嘴,吃喝拉撒全压在小折肩上……
背负着家族重担,小折将军勒紧裤腰带过年,都快把腰带勒断了。
东挪西凑,加上缩减养兵的规模,折从远熬到今年也快熬不下去。
摆在面前只剩两条路,要么继续缩减军队规模,要么找个新大哥。如此乱世,不养兵不行,养少了也不行,所以,其实只有拜新大哥一条活路可走。
若非梁军最近比较窝囊,折从远很想往洛阳一行。
还好没去。
才收到公文,新任辽王的大军西巡,已从天德军出发,下一站,麟州。
公文让他做好接待工作,小伙子看这轻飘飘的一张纸眼皮直跳。
来者不善啊。
……
离了天德军,唐军奔赴麟州而来。
郑守义一骑当先开路,情绪高涨,准备马踏折家。
宋瑶将军与辽王、枢密使依依惜别,几次自告奋勇请为向导,很想跟去捞一把。这有几年没过河做买卖了,沿途夏州怕不有养肥了不少?宋将军非常眼热。可惜,新任的带头大哥死活不肯。
大军沿河向东,仍从中受城附近过黄河,然后沿着当年郑二走顺的道路南下。也就走的东胜、鄂尔多斯一线。
与老黑前两次过境不同,此次大军没有直接放手掳掠,而是派出文明信使,通知沿途各部主动献上牛羊与忠心。
李枢密说了,这是大唐王师,不是鬼子进村。
但是,党项酋豪们就很想问一句,兄弟,这夏州是你的地盘么?
甭管心里怎样想法,被老黑狠杀两回的党项羌们,没一个有勇气挑战大唐的军威,老老实实跪唱征服把牛献,换得李三对胡儿们的满口赞赏与温言抚慰。
李枢密坏啊,继续兴致勃勃地向讲武堂的学子们述说,看,大唐王师,就是这样的威武之师,文明之师,胜利之师。换得老黑的白眼与热血小青年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与呐喊。
更骇得酋豪们匍匐于地,愈发恭顺。
巡行大军的行程,每日都有信使前来通报。而每次看到信使笑嘻嘻地向他汇报,小折将军都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他也不是没有动心劫一把李三。怎奈何没有机会。斥候回报数万大军严整有序,游骑里三层外三层,完全没机会下手。最后唐军到了城西七十里扎营,再次差人来告,要他两日后去行营拜见辽王与枢密使。
麟州位于窟野河边,两边都是低矮的丘陵。
但说是低矮,那也是相对于其他名山大川,实际落差是有一些的。至少,大军通过那是相当麻烦。从西边过来,要么翻山越岭很累,要么就有一条谷底可走,却很危险。
以对方的谨慎,尽管折从远揣测打埋伏的机会不大,可是人家直接不走了,还是有些失望。再来还指名道姓要他亲自过去,据说跟在使者身后的是大批斥候攀上山岗警戒,满满的恶意呀。
王师?这是王师么?说好的温良恭俭让呢?
好吧,小折心里明白,大唐的王师确实就是这样温良恭俭让的。
闰五月,十九日。
辽王行营。
此地西邻河水平缓,周边水草丰茂,林木繁盛。
有水,有草,有建材且地势平坦,堪称完美。
大军到此已有两日,折从远一直没有露头。李枢密根本不催,只顾着热情接待过来表忠心的各部酋豪,同时让郑守义做好警戒。大军过去麟州麻烦,卡住几条路,折家想过来也不容易。
素以,枢密使说了,不急。
枢密使又说,若明晨折从远还不出现,就大军向东,屠灭折家。
这回出来倒是不缺酒肉,沿途奉献不绝。但是一直没有捞着机会放手去抢,这其中的差异那就是天地有别了。军士们得令那是摩拳擦掌,都盼着折家要做识时务的俊杰,在城里等着大军杀到。
心情忐忑的各部酋豪,亦有许多自告奋勇,声称折家敢不低头,就要做王师前驱,打进麟州去,为爸爸教训教训这个逆子。
哼,都是小弟,凭什么爷爷跪了,你折家可以不跪?
郑大帅热情满满地领着一千骑,就站在土岗上观看麟州动静。
这里距离大营还有几十里路,来一趟不容易。老屠子干脆就在山岗上住下。
搭了帐篷,架了锅灶,明目张胆地在此。
唉?有一行人马出城,人不多,大概一二百骑。
郑爷感觉大事不妙,折家这就要怂了么?那老子还怎么下手。
……
折家是怂了。
王师准备攻城的消息当然传到了小折的耳朵,李枢密本来也没想保密。
其实都不用传,就看王师这个架势,能混过去么?
麟州不是夏州,既没有赫连勃勃筑的坚城做依凭,也没有梁朝爸爸救命。折从远辗转反侧两日,其间甚至悄悄跑出来看了行营的军威,感觉硬干确实不是出路。最后关头,小折将军下定决心,准备给王师跪下,高唱一曲征服。
脸面?
命都没了,还要啥脸。
小伙子老早就看到了站在山头的这群骑士。
太嚣张了,这两日每天就在站在上岗上看着。啥也不干,就这么静静地看上一天,看得城里人发毛。
这帮混蛋身后有几万大军,折老三实在不敢贸然动手哇。
辛苦跑了一会儿,折从远行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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