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县,沧州,义昌军,这是刘仁恭的伤心地。
诚然,他当年兵败是在魏博,但是被儿子囚禁是在清池。所以,这地方老汉是再也不想多住一天。刘仁恭于次日求见李枢密,表示愿回幽州居住,并愿以清池产业换幽州西南大安山一处风景秀丽的所在,为子孙基业,亦做养老之资。
倒是刘守光的三弟刘守奇为元行钦收留,在帐下听用。
刘家,彻底从卢龙的历史上揭过了这一页。
生活,也终于翻开了新篇章。
不论好的坏的,总要向前看。
……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
送走了刘家车队,与梁军的对峙仍在继续。
既然李枢密没有答允杨师厚的秘商,杨大帅自然也不会撤军,也不敢撤军。其时朱三还在贝州,就算是谈拢了杨某人就敢么?
肯定也是不敢的。
尽管梁军虎视眈眈,但是生产不能耽误,李枢密依旧以极大的热情组织起春耕工作。凡是未受梁军兵灾的地区,该怎样就怎样。李枢密本人得空也会出现在田间地头,督促着义昌的各级官吏不敢懈怠。
哪怕义昌丢了一半,仅沧、景两地仍有数十万张嘴巴嗷嗷待哺,全靠幽州贴补是万万不能的。
城中俘兵选出八千,优先重组了义昌牙军。就以刘守光当年的军号为名,长剑军,这是元行钦对老东家的缅怀与祭奠,亦是卢龙人的传承。
很好,很好。
继往才能开来嘛。
李君操调任义昌巡抚使的命令已经下达。
由枢密副使出任藩镇巡抚使,主管一镇民政,这又是开了藩镇治理的先河,也必将开启一个新的传统。
春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这些,是李枢密的工作。
作为标准的职业武夫,郑守义的生活就比较简洁明快。
巡逻,吃饭,休息。
稀里糊涂被儿子蛊惑剃了个秃瓢,开始很不习惯,总觉着顶门过于凉爽,可有这么几日下来就觉出这里的好处了。
省事。
爽利。
是真爽利。摆脱了不胜其烦的虱子,头皮如获新生。闲来无事,郑守义就总喜欢摸摸刚刚长出毛茬的秃瓢。
看官们不要意外,不要跳脚。
这里是大唐,这里是开放包容的大唐。
是只要肯尽忠,胡儿也可以做高官的大唐。
唐人自信,开放,豪迈,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坚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不存在的。束发只是一种习惯,一种惯性罢了。尤其对于最讲实际的武夫们来说,剃个秃瓢实在不是甚要命的大事,好用就行。
即便大唐已经衰落,唐儿仍是这样自信、开放与豪迈的唐儿。
纵然皇帝都已不在,但大唐,依旧屹立在这片土地之上,刻在人心里。
至少在河北,在卢龙的治下如此。
谁说无君便无国?
幽燕军民已经在没有皇帝的大唐度过了数个寒暑,也没见天塌下来。
大唐的战旗在清池城头高高飘扬。
义昌的百姓轰轰烈烈搞春耕。
梁军这边,准确地说,杨师厚杨大帅的日子就没有这么惬意了。
他是三月二十一日回到的军中。
在贝州数日,杨大帅是战战兢兢,一只雄鹰愣是做了一只小鹌鹑,提心吊胆地陪着梁帝出入,陪着梁帝校阅军将。攻克枣强,不能没个说法,梁帝赏赐了有功将校杜晖等一十一人,衙官宋彦等二十五人。
鬼门关里走了一圈的杨师厚回到军中,就秘密派出亲儿子与心腹张彦往清池与李三交通,但是人一走他又后悔了。
若李三这小畜生将这事一宣扬,自己会不会死?
实在是慌中出错。
这个真不是杨师厚杞人忧天。这次他见了老战友李思安,情况很不好。一个七尺大汉,腰也偻了,背也驼了,杨师厚就几次看到李思安被天子骂得跟灰孙子一样。有一次好像说他在相州,治镇无能,帑廪空竭?
李思安是个勇将好吧,他能治个屁的地方啊。
杨师厚揣测,天子恐怕是要找李思安的麻烦了。
李思安有什么罪过?说起来也就是柏乡表现不好吧。可是,王景仁不过河,李思安怎么样?可是王景仁又是天子安排的……
乱了乱了,全乱了。
人已派出,覆水难收,杨师厚只能耐着性子等结果。
好在李三这厮没有回话却也没有宣扬,而是把人悄悄给送回来了。
嗯,这是甚个意思?
杨大帅如今是心烦意乱,脑瓜子也不大好使。
李周彝、袁象先两个还没事就往他这里跑,简直不胜其烦。李周彝这混蛋,做的好大事,这老小子收留了义昌叛将然后转手就给他杨某人送过来了。这两个滑头,一个一个都不安好心呐。
听说袁象先又来,杨大帅有意不见又心觉不妥,就强打精神披袍子出来。
应付这些,实在是比打仗操心太多。
袁象先知道自己的浮华打扮杨师厚不喜,今天特意穿身劲装,简单裹个幞头,一切零碎不带,远远就向杨师厚叉手行礼,口称:“杨公!”
杨师厚请了袁象先入内落座,摆上茶点。
杨大帅戎马倥偬,对这些花花绕绕没甚讲究,但是这些贵人讲究啊。
杨师厚客气道:“未知袁公此来,有何见教?”
袁象先道:“杨公当面,袁某岂敢放肆。嗯,确是有事与杨帅分说。”
又是杨公又是杨帅,杨师厚搞不懂这老王八的用意,不动声色等他开讲。
“昨夜有家人来,圣人……
嗯,有言圣人身体抱恙,有南归之意。我军孤悬在外,某此来是想问问杨帅有何打算。”袁象先说话时目光看似盯着别处,实际却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杨师厚的一举一动。只可惜杨师厚自始至终都是古井无波,甚至是露出些许关切。
袁象先心说这老匹夫果然能装,他就不信这老匹夫在行在没有眼线。
袁象先是真误会了杨师厚,不管有没有眼线,最近杨某人都不敢乱动。所以,他确实是刚刚听说圣天子身体不适意欲南归。
但是杨师厚也确实能装,此时此刻,他是恨不能狂笑出声啊。
能不乐么?
三哥回了洛阳,辽贼还在清池,北面除了自己还有谁能镇得住?
没了天子这只老虎,他老杨可不就是山大王了?
若是就这么一蹬腿嘎了……
就问问,还有谁?
嘿呀,杨大帅真就不敢想了。
面上苦苦做出一副关切模样,杨师厚道:“圣人身系社稷,没有大恙吧?”说着实在有些压不住心中悸动,起身左右晃了两下,借转身舒展了一下面容,待回身,眉角的笑意已经全然不见。
杨大帅猛吸一口气,肃容道:“我欲往行营跸见,嗯,圣人会否不喜?”
袁象先感觉杨师厚这表情管理着实到位,袁某人就愣是没看出一点破绽。但是么,信你才有鬼。都是老武夫,谁不知道谁啊?袁象先也陪着他演,故作踟蹰道:“此乃家仆传信,确实不妥。”
不妥?
当然不妥。
天子的健康状况这可是最高机密。袁象先管天子叫亲舅舅,人家了解一点很正常。他杨师厚一个外臣,乱打听肯定是大大的不妥。但是,你袁某人自己跑过来透露机密又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啊?
老小子跟爷爷耍心眼,嘿嘿,你还嫩了点。
杨师厚一屁股坐下,忆往昔峥嵘岁月,不禁感怀道:“某昔年随李罕之误入歧途,后来得遇圣人,总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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