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了。
招呼几人将郑大帅扳手扳脚抱上去,准备抬着下城。
秋寒露重,受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要走,看郑二的手脚掉在地上,这路拖下城都得摔断了。郭屠子又叫来两人,将老黑的手脚提着。
临了,郭屠子对李山甫道:“暴军,乱军,俺见过。
掳掠,派捐,爷爷亦不少干。
羊吃草,狼吃羊,天道如此。
李司马说,中国之与胡蛮不同,就在于我中国一手刀剑,一首诗书。虽也杀戮,但更会建设。
郑帅与我等武夫,便是这刀剑,用以安边镇暴。
你等,则是这诗书。
待某等扫平天下,能否治太平,还看你等读书人。
即在军中,那妨碍军心士气之言语且休说。
真有本领,助王郎治好这东城才是正理。
若觉此庙小,来寻郑帅亦可。在郑帅幕府或去李司马、辽王那里,也都好说。”
王有良前面听着挺好,最后就有点急了,这是当着面挖人呐,恼道:“哎,你这厮蔫坏怎么。”
郭屠子也不与他争辩,招呼人手抬着郑哥下城去了。
王有良左看右看,跑到李山甫面前一拱手,耍赖皮道:“李公不能走啊。定不放你。”走两步又回来,“走了也给你追回来。”说完这才拍拍屁股,追着郭靖去也。
可不能让这厮跟二哥儿面前瞎说。
“一手刀剑,一首诗书。武以镇暴,文以安民么?”众武夫远去,李山甫口里不住地咀嚼这几句话。
要当王师?
他想着心事,目光就落在城头几个值夜的哨兵身上。
正值二人换手。
一人将大枪放在墙根,卸下腰间弓袋、箭囊置于触手可及之处,靠着墙根坐下,将背带一裹,只露出个脑袋,从食袋里取根肉干放在嘴里咀嚼。
原本坐着的一人则已将兵械备好,抱着大枪向城下张望。看看没甚异样,就回过头跟那坐着的汉子打屁。
“唐哥儿,俺娘娘快到了吧。”
那叫做唐哥儿的道:“最迟月底。王头儿派人去接,断不会出篓子。”
听个开头,李山甫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节度府支持东城的建设工作,一方面安排人手过来,一方面也在本地招募。待遇嘛,一视同仁,新丁授田二倾,半为农田,半为草场。
只要家眷愿意来,也都按标准计口授田,绝不亏待。
想必,这两个小子就是要把家眷接来吧。
李山甫对于中原乱战十分反感,就算杀得白骨累累,血流成河,又有何益?
可是,对于这些边塞的将士,他却不乏善意。
正是有了他们,塞内的百姓才能安居。
正因有了他们,塞内的大帅们才能杀来杀去。
对于辽王,李山甫内心是有点认可的。
对于郑大帅,嗯,也算是个正面评价吧。
要扫平天下么?
如果是辽王这样的,李山甫还真是觉着不错。
他在这边想心事,那边的对话也在继续。
便听那唐哥儿说:“当初叫你来还不愿来,如今晓得这边好了。”
另一兵道:“嘿嘿,是俺眼皮子浅。”
“嗯。待家眷到了,安顿妥当。俺跟王头儿告个假,你与我再回乡一趟。振武军要扩编,王头允了我十人员额,俺做伙长,人自己招。”
那站高的青年听说,兴奋道:“有这好事。”
“还有呢。”那唐哥道,“明春要去北边打草谷,你我速去速回,嗯?”
“哎呦。”小青年一兴奋就要坐下说话,被那唐哥提醒:“站好,看着点。”
“哦哦。”小伙子挺激动,说,“俺还发愁二顷地管不过来,是得捉些人来干活……婆娘也要……
呃。
听得李山甫脑门青筋直跳,这他妈是王师?
……
镇州。
赵王府。
大教主打着呵欠,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位上。
没办法,天子使者到了。
让李弘规他们去见,非说不行,也不知有个屁事。
王大帅坐下不久,便有个中官气宇轩昂地进来。
李弘规见了,不免又在石希蒙那个小兔爷身上多看一眼,心中愤愤不平。瞧瞧,瞧瞧卢龙、梁朝,成德的中官怎么就没个人样呢,是风水不好么?
许是感受到这老货目光不善,姿态婀娜的石希蒙轻轻冷哼一声,狠狠剜了李弘规两眼。
杜廷隐来在堂中,见到在坐之人就心生轻视。
这就是三根筋挑了个大头,衣服挂在身上都是不堪重负的模样,感觉一口气都能吹飞了。赵王?狗屁。看看两边一群如狼似虎的汉子,怎么就把这么个小白兔捧在上面,不觉着寒碜么。
心里鄙视归鄙视,面上尊敬该尊敬。
杜廷隐规规矩矩地向王镕鞠躬行礼,道:“见过赵王。”将一卷黄麻纸双手捧着,交给石希蒙取走。
好像是石希蒙在取文书的时候,指尖碰到了咱杜爷,顿时就惹得杜爷不喜,总觉着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悄悄在衣袖上擦蹭了两回,还是觉得别扭。
虽说都是中官,都少个零件,可是,那中官和中官还是很不相同的好吧。
大教主命人端上坐垫,待这中官坐下,自拆看那书。
阅罢,王大帅面容顿时郑重起来。道:“圣人欲北伐?”边说,边将那书递给李弘规等人传阅。梁帝在书里说,为了给他老王出头,打算北伐。
但是,他老王要出什么头了?
王镕仔细想了想,没有嘛。
哦,头两年被郑守义敲了一笔么?那算个啥事。千金散去还复来么,两三年前的事情啦,王大帅都不计较了。
梁帝是否热情来得有点晚?
杜廷隐道:“是。
圣人欲北伐卢龙,大军已聚。仆此来是与赵王商议借道之事。”
听说“借道”,王教主就觉着菊花一紧。
朱三可就是靠着借道魏博打卢龙,把魏博活活打残了。
这又来成德借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不等大教主吭声,李弘规就出来挑刺道:“天子北伐卢龙,出钱粮助战,是我等臣子本分。只是,大军走永济渠,经义昌入瀛、莫、幽州甚为便利,何必走深、冀转输不易。”
仿佛早知这厮会有此一言,杜廷隐稳稳道:“义昌不便行。”
“如何不便?”梁公儒道。义昌是卢龙走狗,从他地头走有何不可?
杜廷隐却是闭口不言,只做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
台上王教主突然灵光一闪,道:“刘守光反水了?”
这不是不可能啊。卢龙本身就是李可汗从老刘家偷走的,如今梁朝势大,刘守光反个水也很合理嘛。
若果然如此,就可以先从冀州北上瀛、莫。待李可汗大军被吸引过来,就像上次那样,再让刘守光突然袭击幽州。
哎呀,李可汗不就完了?
大教主越想越觉有理。
杜廷隐仍只做微笑状,一言不发。
李弘规不去瞎猜这些,他只管实际的,道:“哪怕义昌不便走,自冀州即可入瀛州,何必借深州?”
杜廷隐道:“一则走冀州入瀛州,经乐寿、河间,战场过于狭小,不利于我军展开。再则辽贼狡诈,若我孤军深入,彼自易定过深、冀击我侧翼奈何?
故,须有一路走深州,以牵制易定之军,防备侧翼。
两路并进乃可。”
看这几个土豹子还在踟蹰……
嗯,其实犹豫很正常。
圣人确实是花样太多了些,让人防不胜防啊。
做足了功课的杜中官决定加点料,抖抖衣袍,道:“赵王常言受卢龙欺凌,请圣人降下天罚。今天子应赵王之请,出兵讨贼,为赵王讨还公道,怎么反倒你等如此扭扭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