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数日,传来梁军出汴梁西来的消息。
梁帝亲征,搞得辽王还有点紧张。
一边催促后方运粮备战,同时给留守幽州的几位大将提醒。
梁帝过洛阳向西,驻跸陕州。
辽王留下弟弟李三郎、射日军和毅勇军在晋阳,自领了豹骑军、高家兄弟与周德威、符存审部南下汾州,隔着山头与梁军对峙。
打不死的李茂贞不失时机又来抢戏,鼓捣延州军节度使胡敬璋在关内跳腾。
这次梁帝决定暂时不理西边,亲至前线,督军试探进攻河东。怎奈何河东山形地利不在梁军,再加上周德威、符存审抵御有力,梁帝努力旬月,不得寸进。
东边又遣新归降的韩进通出潞州北进。此时幽燕勇士才拿下河东,一路高歌猛进,士气正旺,韩进通才露头,就被郑大帅当头一棒敲回去了。
当然,韩进通是否真的出力,也很难说。
梁帝见事不可为,遂于十月中旬先返西京洛阳,继而回到东京汴梁。
闹了一圈,打了个寂寞。
待梁军撤退,郑守义便正式向辽王辞行。
辽王就不留他,正式任命郑守义为振武军节度使,李承嗣接任义武镇节度使。又设南面行营,以李承嗣节制义武、瀛、莫诸军。同时打发李三回镇看家,辽王自己则继续留在晋阳新附之地。
李克用当年占了卢龙,屁股没坐热就跑了,结果被刘仁恭捡个漏。辽王可不能重蹈覆辙,就蹲在晋阳,不把新得之地捂热,他就不打算走了。
郑守义于十一月初离营,经井陉,出石门关,自镇州过境回镇。
跟王教主一点都不客气。
王镕听说这老黑又来,真是怕了他,谨守家门绝不惹事。
行到定州,李承嗣还在瀛、莫未至。
郑守义要等着李承嗣来交接,李老三李崇武则还要继续北上。
这回二人配合默契,先在成德身上发了一注横财,后来在代北,在振武军,也算合作愉快。郑守义便在府中摆酒,宴请李司马高坐。
李崇武与郑守义并坐,端了酒碗道:“我借花献佛,谢二郎款待。”待二人吃过,李三再道,“好你个郑守义啊,自请移镇。可以可以。”
郑守义大言不惭,道:“哈哈。这义武分明是给幽州挡刀,我辛苦数年,也该换换人了。不能紧着我一个老实人欺负。”
“噗……你老实人个鬼。”
李老三一口酒喷了一半,擦了酒渍,放眼打量在座将官,道:“得了,你我之间,还玩这些玄虚?你老小子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不说这些。
我且问你,去了振武军有何打算?
有难处尽管开口,你我兄弟一场,能帮绝不推辞。”
“要说难处,着实是有。”
郑老二请李老三这顿饭,本来也有争取支援的意思。咱黑爷酒饭,那是好吃的么?他才客气,比出两根手指道:“一是钱粮,二是人口。
此次移镇,定有许多弟兄不走,募兵练兵不可避免。
钱粮上,你不能卡我。
人嘛,你也得给我想想办法。那边都快杀干净了,好歹给我搬几万户人来。这迁户之事,还得你来,这乡里乡亲地,爷爷下不去手啊。”
“你他妈下不去手我就下得去了?”李老三笑骂一句。
这次得了河东不假,损害也很不小。
振武军的蕃部已经没多少能喘气了,移民充实势在必行。而迁徙人口也确实是个麻烦事,全靠自觉自愿那不可能。之前瀛州被烧梁军了一把,借那股风迁了批人走,最近风平浪静,后面说好要走的又不想走了。
李三郎整理思路说道:“钱粮我尽量保证,但是你也知道,山路转输不易,从幽州这边运过去消耗太大。我建议,首批军队过去以万人为限,也不要着急走,明春再动身不迟。
这一冬,我先往那边慢慢运些粮备着,沿途做些准备。
人口么,怎么着也得明夏过去了,秋天正好种一季杂粮、豆子。
这事儿你也得提前规划好,人来了怎么安置。农具、种子、役畜等等,都需提前筹划。到后年夏收,我估计就能好过一点。但是这一两年肯定难熬。
阴山南北还有许多部落,你也琢磨琢磨,别光指望幽州这边。
再说还得往晋阳那边弄人呢,全靠卢龙我也背不动。”
这绝非推脱之言。
至少按照卢龙的标准,河东之残破是令人发指,而且入城前辽王已经许诺,要移民充实河东,所以李老三必须要干。
请李三吃饭,本来就是想向他问策。郑守义听得认真,道:“如此,我今冬先过去个三二千人探路……罢了,明春再走。打了这数月,好歹休整一番。”
李三郎让随从取来一张地图摊开,指着一片区域,开始建言献策,道:“你沿着黄河向西,这是中城,这是西城,这是河套,嗯,中套。这一条线,定要占住。当然你才去,人少,不要急,从单于都护府,东城,一城一城接过去。
你放心,我尽量给你保证粮草供应。
这几日,你抓紧派人募兵,卢龙、义武,河东皆可。不要小气,那边有的是地,多给田土。需要用钱,你只管提,但凡我有,绝不吝啬。
我知道你军中多有河东人士,正好冬天过年,给他们放假,让他们回家去宣传,去拉人头,总之,撒开了去募兵。
就按六千骑兵四千步兵这个标准弄,步兵也得人人配役畜,有脚力。有这万人打底,至少东城、单于都护府就站稳了。得空就往云中转转,那边许多蕃部,还可以再挤点油水出来。
嗯,我会想法把王敬晖调走。
但是这次去了振武军,就不好杀戮过甚。
该杀杀,该留留。”
“嗯嗯。”郑守义默默听讲,心中却想,我倒是想杀,有么?
“还有这里。”李三郎指着黄河南岸的一大片地皮,说,“这里,胜州、府州、麟州。”他略微筹措了一番言辞,转了话头道:“到振武军,与这边不同。你知道最大不同在哪么?”
郑守义抠脸凝思,不确定地说道:“颇类山北?”
“何处相类?”
“人。”
“对喽。”
李老三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有些兴奋地说:“治政,讲究个基本盘。
汉胡,汉胡,最好当然能够汉胡一家亲,但是呢,实际搞下来,难免有个磕磕绊绊。一家人还不免龃龉,何况汉胡异种?
再说,也并非每次你都能洞察秋毫。
你以为你在主持公道,岂不知是别人下套呢?
所以,不论怎样,要有个基本盘。
你我是燕人,当然得把汉人摆在前头。若有那罪大恶极无事生非的,该杀要杀,该打要打。倘若涉及族群矛盾,却一定要站住立场。
当然,也不能过于偏袒。既要让汉儿领情,又不能被这帮家伙当枪使。
十次里头,比如有了六七次偏向汉儿,还得有个三四次向着胡儿。”
“晓得晓得,爷爷晓得。”老郑心说,这么点破事,爷爷还不明白么?有些事还能自己直接干,得找两个官儿,这次向着汉人就让一个去,下次照顾胡儿就让另一个去,老子两手一推,半分因果不沾,还都念自家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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