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始终不遗余力,修葺城防,屯积物资,多少年不敢懈怠。韩梦殷清点库藏,粮食够数万人吃一两年的,这还不算各家存粮。有大帅雄兵在外,扛个一两年的信心,军民上下都是有的。
两日后,敌军果然出现在北边地平线上,扬起烟尘遮天蔽日。
站在城头远望,说来韩梦殷也经过一些世面,此时见了那无边无涯的敌军,仍忍不住吞了几口涎水,轻声道:“怕有上万骑吧?”
王指挥苦笑道:“何止啊。”城中只有一千五百燕城军,好在李司马来信说,已遣卢龙军三千来援。直接走水路坐船过来,预计今日能到。他趴在城头,就是在等卢龙军这帮杀才。
“来了,来了。”边上一小校激动地指着白狼水,果然,有船只从上游下来,是援军到了不假。王指挥松一口气,此这三千人,燕城应是无虞。看看零零散散还有人畜没有过河,不能再等了,喝道:“传令,烧桥。”
……
德州。
山北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德州,则是一片温暖祥和的太平景象。
正赶上春耕,之前表演完毕,便由刘大帅出面,主动给罗大帅去信商量。咱们两边先别急拼命,种完了地再慢慢打,此次是梁王打淄青,咱们魏博、义昌就是听呵,没必要打生打死。此信被公之于众,大受魏博上下夸赞,都道刘大帅懂事。于是,也不等罗绍威回信,李公佺就与郑、刘两位大帅装模做样谈妥,郑、刘两位大帅军营前移,在安德西南的平原县驻扎。魏博兵则顺势回撤镇内,李公佺领一部撤到贝州的历亭,史仁遇则在高唐驻扎,一西一南,美其名曰夹逼敌军,保卫乡梓。
郑大帅此时尚不知塞北烽烟大起,更不晓得自己一大家子都被困在燕城。此时此刻,老黑正在帐中与刘守光把盏,继续嘲笑王师范脓包。
遍地开花、十面埋伏就是个笑话,只拿下个兖州还被葛从周重重围困。王师范这饭桶,等他再次派出援兵,朱友宁、葛从周都已赶回去了,援军数次意图入城皆被击退。
兖州孤城,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刘鄩是个人物,守御得法。汴兵也不想强攻,三月底,留下一条葛继续围城,朱友宁移军去打青州。
汴军是从历城向东打,先围了挡在前面的博昌即山东博兴,结果月余不克。梁王遣使督战,朱友宁一发狠,捉了淄青民众十多万人,赶到城下,不顾死活地背土石堆山直上城墙,而后汴兵蜂拥而入。博昌军民拼死反抗打巷战,汴军损失不小,朱友宁遂屠博昌全城。
王师范眼看不敌,果断放弃临淄,退守青州老巢。
朱友宁遂又拔临淄,兵锋直抵青州城下,即后世山东益都。
此时朱大帅已从关中抽身,亲将汴兵八万为后援,来修理不知死活的王师范。本来魏博兵也该助战,这不是因为李公佺耍滑头躲了。听说魏博又作妖,梁王殿下一时也只能忍着。毕竟西征大军尚需休整,淄青未下,不宜树敌过多。
且将这笔黑账在心里记下,来日再算。
王师范也晓得急了,数次遣人求救。郑哥倒想有心救他,可惜力不从心呐。这点兵哪敢过河?再说也过不去啊。为啥朱友宁要拔博昌,那不也是为了切断他们过河的道路嘛。于是,郑、刘二位大帅借口要抵挡魏博匪兵,就蹲在德州不动,只是往淄青的探子一波波猛派,时刻关注战局,以防被汴兵偷到眼前。
没办法,别看汴兵骑兵不咋地,靠步兵愣是把突袭玩得贼溜。
王师范亦向淮南杨行密去了信使。杨大帅跟郑守义、刘守光的心态不同,势力也不可同日而语,果断遣了大将王茂章率领七千步骑来救。王茂章动作很快,四月底到达战场,立刻与王师范之弟莱州刺史王师诲合兵,攻陷了密州即诸城,砍了梁王委任的刺史刘康乂,给了朱大帅一记下马威。
此外,杨行密又发兵数万攻宿州,牵制汴州康怀英部去救宿州,以减轻淄青压力。杨行密同时还在荆南各地勾连,鼓动造反,给三哥添堵。不过那边战场遥远,探马够不上,这些情况郑大帅也就不知。
老黑关心的是眼前。“李公佺说此次帮他上位,必不亏待你我。李头那边亦允了,李承嗣万余兵已在瀛州多时,只等动手。”
“事情是不错。只是,”刚刚笑话完王师范脓包,刘二又开始哗笑魏博,“这老匹夫做事恁不爽利。汴兵怕个球?在关中打了快两年,千里迢迢跑过来,全是疲兵。你看躲在朱友宁后头都不敢上,明显还要休整。等机会?等什么?当下便是良机。呸,此时不动手,待朱三灭了王师范再动么?不可理喻。”
“这厮说要等汴军都去淄青再动。”其实郑二觉着李公佺还是有点道理。毕竟他哥俩站着说话不腰疼,脚底抹油说走就走,魏博是跑不了和尚也跑不了庙,数万汴兵家门口蹲着,你让老郑动手,也得犹豫一下。
“屁。呸。”一根骨头从小刘口中飞出,划出一道光,不偏不倚落进不远处一个碗里,跟投壶一样。“汴兵不歇够了会走?朱三能烦这种错误?我看呐,此次未必能成。”
“啊?”郑二不免有些失望,道,“那不是白忙活?”
“白忙活?也不会。”刘大帅年纪渐长,但这吊儿郎当的风格是丝毫不变,躺在毡毯上翘起二郎腿,手里一根羊腿骨舞来舞去,道,“魏博与咱不同。这话嘛有些诛心,在卢龙,只要上官不苛暴,军将不造反,大体还能相安。魏博不成啊。田承嗣为侄子接位,将老弟兄屠戮一空,开了个好头,魏博自是上下相疑,入骨三分。你看吧,罗绍威、李公佺彼此仇视多年,你我推一把,哪怕今日不打,明日也要打,早早晚晚过不了这一遭。嗯。”
“只是……
一看老黑纠结,刘守光就猜得他心中所想,直起身道:“你还想魏博跟咱一路呢?想多啦。你看李公佺这怂样,早为汴兵杀破了胆。全是墙头草,李公佺上来也不敢硬顶汴州,只要朱三给根骨头,这厮是人是狗都很难说。二郎,靠人不如靠己。想想怎么屯粮屯兵,做大做强。嘿嘿。”
刘大帅心想,魏博乱吧,越乱越好,他近水楼台才能猛捞好处不是。魏博老兵底子都好,弄个几千万把号人,好好整治一番就是强兵。不听话?哼,他们在魏博是龙是虎不用管,到了义昌就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呸呸,总之就是鱼离水、虎下山,任爷爷揉圆搓扁。
想着好事,刘守光的目光不禁瞥向郑守义,正见这厮亦做沉思状,目露华彩。
嘿,这厮也在打这主意吧?如今这黑厮长进不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