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大帅。晋王远而东平王近。与晋王亲善,成德可得安稳。与东平王亲善者,如今何在啊,岂不见朱瑄、朱瑾之事。似我等改换门庭,亦不失富贵,但大帅如何自处。助晋王取三州,则我镇多一屏障。否则,魏博殷鉴不远呐。”
今年魏博的遭遇谁人不知。假道伐虢么,不新鲜。大教主耍刀不行,书可没少读。就是怕东平王借道打卢龙,之前他还给东平王去过书信劝和,只是人家没搭理。远交近攻,换个说法,也可以叫远交近防。说到这里,大教主道:“李公,梁公。我看周判官所言在理。”
……
张承业遣了干儿子张忠为使,带着他的亲笔信,南下去成德谈借道。李留后也言而有信,安排郑守义陪着使者南下,并且委任老黑为此次南征主帅,让他就在河间等待,一旦成德同意借道,立刻通过,早日去为义父分忧。
七月二十六日,得到王镕同意借道的回信,二十九日,郑将军便领军出发。毅勇军、铁骑军、保定军,总计七千战兵三千辅兵,万余大军离城南下,张德则领豹骑军、义从军、铁枪都等,继续在河间休整,看守南大门。
此次王教主很仗义,不但同意借道,还愿资粮豆五万石,足够郑将军人马消耗半月有余。一万大军,三万多畜牲,自河间出发,经深州,于八月四日抵达赵州的柏乡,准备补充军资粮豆后,继续南下。
“那年,是景福元年还是二年,俺才到河东不久。晋王东征,俺跟着在这边与成德做了一场,又去邢州讨李存孝。彼时豹军区区千余人,俺手下不过五十骑,如今想来,恍如隔世啊。”郑哥身后一杆大旗高高飘扬,上书“南面行营都指挥使郑”几个大字,怎么看怎么顺眼,边走边给身边的小辈们讲述军史。
小屠子跟在爸爸身后,亲自扛着大旗,听得心向往之。边上还有一青年也津津有味,却见这后生四四方方国字脸,眉目与李崇文有三四分肖像,不是别人,正是李大的长子李洵。
李崇文常年征战在外,洵哥儿一直跟在阿翁李太公身边。李太公到柳城时全家都来,他也跟到,就被李大安排到军中锻炼。之前,这孩子跟着李老三走了趟草原,此次南下,李大亲自交在郑哥手里,让他给带带。
可不是好差事。
自打渝关被踹了腚眼子,郑哥就想躲李家的破事远些,但推不掉啊。
边上还有一面白无胡须的青年,歪着脑袋想想,道:“哎呀,景福?俺是景福元年拜了大人……说话的是小中官张忠。这小中官挂了个监军的名儿,其实哪里监得了军,在山北就是瞎混日子罢了。如今跟着豹军回到塞内,一直被放在幽州闲晃,这回是张承业亲自向大李子说项,让这干儿子出使谈借道,完事跟着郑将军见见世面,学习提高一下。这种合情合理的要求,大唐忠臣李正德怎能拒绝,开开心心就把这个小中官一发送给了郑二。
要说如今的宦官真是大不如前。过去中官监军,自募个百把人的卫队是起码配置,甚至有自己养兵千余,在镇中呼风唤雨跟节度使打擂台的。张忠没这本事,李三郎给他派了百人的护军,走了一趟成德,来去匆匆,事情是办成了,但小中官总觉着不踏实,回来时刻跟在郑二身边才能安心。
小中官有意跟郑将军套近乎,本想说说长安趣事,给自己长长脸,开了个头发现那几年好像惨不忍睹啊。说什么呢?是说杨复恭作乱,说王建杀陈敬瑄、田令孜,还是说李茂贞叩阙。杨复恭、陈敬瑄、田令孜都是中官,甭管谁对谁错,至少是物伤其类吧。至于李茂贞叩阙,指着天子的鼻子骂他是乌龟,天子腿都吓软了,说这个合适么?
后面就更加不堪回首了。
华州的王建……嗯,简直是丧尽天良。
这段日子,郑守义与这小中官倒是有点感情,呸,就是稍稍有点熟识,毕竟一口锅里搅马勺么。看这厮话说了一半不讲,反被勾起好奇心,道:“见过天子么?”小中官胸膛一挺,道:“见过。大人曾为内供奉,常在圣人身边行走。俺跟着跑跑腿,嘿嘿,见过数次。”吹牛逼要适度,如今干爹是河东监军,抬高点没所谓,吹自己就有点光屁股推磨——转着圈丢人。确实见过,就是头都没敢抬,圣人长个啥样,张忠到现在也说不清楚。对于天子,其实他印象最深就是那日在长安城头,李茂贞吓得天子腿抖。
郑二很想问问天子趣事、皇家秘辛,毕竟,诸如皇帝、后妃,大臣、宦官,哎呀,这种高规格的家长里短,都是弟兄们喜闻乐见的好谈资嘛。却见前面有一队骑士近来,大寨主已迎上去,不多时,领一将到近前,介绍道:“使君,此乃李继俦将军,奉李军使令来此迎候。李将军是李军使家里大郎。”
李嗣昭派了长子跑到这里来迎接,太热情了吧。心里揣着疑惑,郑哥儿拱手道:“有劳李将军。”李继俦是个身材中等的魁梧军人,面相忠厚,向老郑行礼毕,轻声说:“使君,可否先将帅旗收起。”老黑回头看看自己的大旗,很威风嘛。来前李大专门给他交代,要他一路招摇过市,千万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过了成德来给河东助拳。但这厮让自己把旗子收起,是何用意呢?老黑想了想,还让儿子将旗卷了,对李继俦道:“李将军需给我个说法。”
李继俦恭恭敬敬唱了个“喏”,道:“请随我入营。”
成德借道归借道,也不敢让卢龙兵成建制进城。柏乡临着昭义,城外也有军营,就将军营腾出来给卢龙军暂住。安顿军士皆有成法,老黑就准备去看看自己的帅帐是个什么模样。却见帅帐外有些军士站岗,忠仆郑全忠正要去查问,从帐中闪出一人,瞧得郑哥一愣。
但见这厮似与自己年纪相仿,一张大圆脸,眉目间英气勃勃,杀伐之气扑面而来,魁伟也是魁伟,就是过于短小了些,怕也就五尺出头吧,一麻袋高,两麻袋宽。这他妈谁啊,敢占爷爷帅帐?老黑还在纳闷,那五尺丁已叉手行礼,道:“我乃李嗣昭,盼义贞如盼甘霖呐。”声如洪钟,震得屠子哥耳膜子发颤。
李嗣昭?就这五尺丁?屠子哥目珠好悬没有脱框而出。
来前,郑守义大概了解过李嗣昭的经历。这厮出身太谷县农家,本名韩进通,后被李克用收为养子,但是养在弟弟李克柔处。自乾宁二年以后数次领兵救援河中王珂,与汴军交战胜多败少,渐渐冒头。但郑守义在河东时,李嗣昭还声明未显,因此并无印象。
前年,李嗣昭攻破泽州,将叛将李罕之的家眷抓回太原。去年,也是他在泽、潞击破梁军,收复西昭义。这样一个武将,郑哥想当然地以为也是个高壮汉子,毕竟国朝男子以高大雄壮为美嘛,这五尺丁实在有点出乎屠子哥的意料。许是少时日子苦,误了长个儿?
李继俦忙道:“这是家父。”
还在揣测李嗣昭童年阴影面积的屠子哥如梦方醒,还礼道:“岂敢岂敢!久闻使君威名,久仰久仰。你看,都将俺看愣了。”李嗣昭跑到柏乡来,还不让自己打旗,这是要搞事情啊。
“走走,里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