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少东家,你来。
刘守文还了赵珽一个肯定的眼神,挺身而出道:“大帅。”
骤闻儿子这样叫自己,老刘一怔,道:“我儿有话说。”
大刘道:“我军入魏博半月有余,虽颇多虏获,但魏博筋骨未伤。今汴兵来援,我军已有些疲惫,当退回义昌为上,或至贝州亦可。”虽然看起来局面不错,但是刘守文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不安不是他的臆测,而是来源于他对卢龙武夫的了解。要说河北三镇,是最早的刺头,但是,河北三镇有个通病,就是老兵油子,打滑头仗。保乡卫土还行,出来打,那就很玄幻。别看他们现在抢得上头,一旦遇点挫折,不出事就见了鬼。
攻了一天贵乡不打,不就是因为这个么。阿爷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而且,不久前义昌还出过一档子事,也是让他心绪不宁。他奉命去山北勾连大李,结果前脚走,后脚义昌就闹了兵变,带头的还是跟着他去义昌的卢龙兵,叫个什么来着……亏得留守的孙鹤机警,及时镇压成功,没有闹大。但是,这事儿一直是大刘心里的一根刺。说明什么?说明后路不稳啊。
出来这趟已经盆满钵满了,可以见好就收了。
山北还有个李正德呢!怎么着,都把这位仁兄忘了?
“不可。”不顾大侄子都快凝成一堆的眉头,单可及叫嚣道,“我军退,士气必沮。况我军若退,魏人便可与汴军合兵一处,或来义昌,或去瀛、莫,岂不被动。要走,也得先杀败了汴兵,才能从容退走。”说到这里,单将军顿了顿,道,“此次所得,还要后运,好歹需要一点时候。”
最近大刘感觉这个姑夫跟换了个人一样,自己都不大认识了。自信有点过头了吧。那个刘霸也是。两个夯货一唱一和,真以为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么?木瓜涧怎么赢得,心里没点球数么?没听说独眼龙的干儿子是怎么死的?单无敌,叫无敌就真无敌了。
“打卢龙?东平王处四战之地,昭义事情未了,岂能一意北来?万余兵就来打卢龙?至于军资,有永济渠,汴兵骑卒有限,步军徐徐而走,某以精骑断后,何惧之有。魏兵精锐就在城中,我军虽破了几座小城,但魏博筋骨未损。我顿兵城下,汴兵若至,又或者与博州等处魏兵俱来,里应外合,我军如何抵敌。”刘守文也知道,要说服这些将军不容易,便话锋一转,道,“就算要打,不如引出来好打。汴兵、魏兵骑卒不强,我军此来二万精骑,若汴兵、魏兵来追,我有永济渠运粮,可以步军结阵固守,以二万精骑游奕在外,或滋扰敌军,或掳掠后方,乱敌军心,待其疲敝再一鼓破之。
岂有一面顿兵坚城,一面与强援浪战者。”兵家大忌四个字,在刘大公子牙间转了几个来回,好歹是没有出口。
后面这些话,几乎全都是对着爸爸说的。将军们固然有想法,但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自家爸爸身上。刘守文在军中威望不低,他开口,众将军们便住了口,全都来看老刘。刘仁恭何尝不知儿子说的有理,但是就这么回去?哪怕只退到贝州,他都觉得难受。对,就是难受。若是出发前,问此时该如何抉择,他十有八九如刘守文所说就撤了。但是此时此刻,站在贵乡城下,十万大军云集,刘大帅总觉着手握乾坤,一万汴兵根本不在话下。
如果能……魏人向来窝囊,敢于抵抗,多半就是看着汴兵强援,若能挫败汴兵,就能绝了魏人念想。若如此……
看看斗志昂扬的将军们,更觉自己若说撤退将会极损威望。刘大帅牙一咬,对儿子道:“李思安无名之辈,二万骑军你带走,击破此敌再论其他。”二万骑兵打万多步兵,又是在大平原,有胜无败。
刘守文闻言,心中叹息,却只好应了一声:“喏!”
……
贵乡城下,卢龙的一干武夫们为了战守去留抓心挠肺,在千里之外的山北,豹骑军也是举棋不定。在河口大营等了半个多月,仍无南边消息传来。李县男是说要等老刘翻了车再动手,可是,已经三月,再不走,傍海道就全化了。走卢龙道,可比傍海道难走的多。
更关键的,刘大帅兵临贵乡城下,打得顺风顺水,李县男感觉,自己如果不在背后踹一脚,事情怕不就成了?哪怕拿不下魏博,真让老刘挟胜归镇,还有他李县男的活路么?
天人交战了多日,安抚使李崇文决定不再等待,直接出发。
三月五日,大军出发。
郑守义率领前军于四日后抵达渝关下。
刘守光到平州后,陆续将长城沿线的几个关口进行修缮,渝关首当其冲。原本破烂的城门重新装好,四处漏风的土墙也整饬一新。此时负责看守渝关的是刘山喜,也就是李小喜,带着一千兵。
突见对面黑压压大军来到,惊得刘山喜心里发慌。待看清楚将旗,尤其是那个硕大的黑厮,刘山喜更是舌根子发苦。
渝关,就是挡在眼前的第一道坎。
过了这道坎,就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过不去……郑将军反正没想好,如果过不去,他们该咋办。大李倒是没让他攻城,只让他打个前站来看看。可是认真负责的郑将军觉着,只是看看,就对不起大李对自己的信任。看什么?隔着数里看了时候不短,老黑也没看出什么花花来。
他知道守城的是李小喜,哦不对,刘山喜。老交情了,二哥就想亲自到城下去谈谈,看能不能说得这厮开城,却被手下赶紧摁住。这厮如今是前军主将,万一有个好歹就成笑话了。大寨主自告奋勇一骑上前,其实也怕,刘山喜是老熟人不假,但是人家又不傻,这时候,天晓得会干什么。
摸摸胸前,瘊子甲底下还套了半身锁子甲,千万不要动手。
到城下二三十步处,老马匪扯起嗓子大喊:“城上主将何人呐?”
刘山喜看是他,把脑袋探出来道:“王副将,是我啊。刘山喜。”
果然是这厮,老马匪壮着胆子又向前数步,道:“刘将军啊,别来无恙。”刘山喜带着哭腔道:“本是无恙,但你等来此,乃为何事啊?”渝关尽管修葺过,但是刘山喜自知这小关卡太粗陋,若豹骑军这帮杀才发了疯,真不一定挡得住,一点不敢刺激人家。
王副将高叫道:“刘守光呐?”
刘山喜道:“刘帅在卢龙。有事啊。”这个卢龙是卢龙县,平州的治所。
大寨主道:“你下来说,我这喊着累呀。”
这刘山喜哪敢下去,老马匪的手段他可知道,爆起伤人是他本行,若被他拿了可咋整。道:“王将军,职责所在,下不去呀。有甚话就这么说吧。”
老马匪就是探探情况,也没想这厮真能下来。但是王将军工作态度认真负责啊。刘山喜跟他这么有来有回,方才那点紧张全都忘了,看骗不下来,就主动换了个套路。又向前凑凑,都在城墙根下了,道:“大帅在魏博败了。我军得信,汴兵、魏兵已打入义昌,正在北来。你速速开门放我进去,军情如火。晚一步,害了大帅呀。”
刘山喜心说我信你个鬼。我都没得到信儿,你们就知道了。“不对呀,昨日才收到军报,大帅已破魏博。你是哪里得信?何处听来地谣言?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