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她手腕处早已被铁链磨得伤痕累累。
“对不起...对不起...”
君墨染幡然醒悟,这才意识到这些天,自己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他失去的理智在凤无忧合上双眸之际,尽数回笼。
彻骨的痛意于须臾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只要你活过来,孤就把命赔你。”
君墨染沉痛地看向怀中几无呼吸的凤无忧,心口处突发剧烈的绞痛,再一次呕出黢黑的血。
咻——
正当此时,一枚银针越过了众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朝着君墨染的心口处袭来。
君墨染早已察觉了危险的迫近,却无心抵挡,任由那来势汹汹的银针扎入他的皮肉之中。
下一瞬,红衣艳绝的傅夜沉自屋檐上款款而下。
他阔步行至君墨染跟前,二话不说,麻利地拔出了君墨染心口处的寸长银针。
“傅...傅夜沉?”
在场之人见足足死去两年有余的傅夜沉乍然现身,面上均现出惊愕之色。
“你们别误会,我不是鬼。两年前,我被藏于水下洞穴闭关修炼的玉阴阳所救,并未死去。之后,玉阴阳为助我躲过追杀,便把敖澈手下一身形同我相仿之人掳了去,让他代我沉尸河底。”
傅夜沉简而言之,他似笑非笑的丹凤眼在触及到君墨染怀中了无生气的凤无忧之时,显出几许担忧之色。
不过,玉阴阳早已嘱咐过他,凤无忧的事他早有安排。
傅夜沉缓缓回过神,一把按压住君墨染的心口,直至他心口处足足七寸长的黑色蛊虫被彻底逼出体外,才不紧不慢地松了手。
君墨染眉头微蹙,冷眼扫着着地即化为黑烟的蛊虫,异常困惑地问道:“本王何时被下的蛊?”
在此之前,他也想过自己突然失控的情绪,许是由蛊虫所控。
可问题是,他明明很小心,除却凤无忧能近他的身,再无旁人能近。
傅夜沉沉声解释道:“这两年之中,我一直跟着玉阴阳休息奇门遁甲之术,对于施蛊数亦有了一定的了解。你中的蛊,应当是阴阳和合蛊。施蛊之人,并未直接近过你的身。”
“何意?”
“施蛊之人应当在许久之前,就给无忧下了阴阳和合蛊。此蛊对女人影响不大,至多是造成其记忆紊乱。但要是近过她的身的男子,轻则理智全失走火入魔,重则沦为行尸走肉,为施蛊人所控。”
“怪不得。”
听闻傅夜沉这番解释,君墨染终于想明白百里河泽究竟是如何对他下的蛊。
也就是说,他早在十日前的那个夜晚,时隔两年头一次同凤无忧行房的时候,就已经被阴阳和合蛊所控。
“你可有法子救她?”
君墨染定定地望着傅夜沉,眸中满是希冀。
傅夜沉摇了摇头,“玉师父说过,此事他会尽全力去挽回。只是,能不能救回来,还要看无忧自己想不想活。”
顾南风亦附和道:“她伤得虽重,但并不是无解之症。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心结得解,她定能安然无恙地活过来。”
闻言,君墨染依旧愁眉不展。
他深知凤无忧最大的心结就是元宝的猝然离世,除非元宝没死,不然,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
深思熟虑之后,他轻轻放下了身体已彻底凉掉了的凤无忧,孤身一人,往南羌王宫奔去。
君墨染不知元宝究竟还在不在人世,此刻的他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去南羌王宫碰碰运气。
—
南羌王宫,清秋殿。
百里河泽刚刚听闻凤无忧被君墨染误伤至死的消息,整个人已呈癫狂状态。
他手持飞花玉笛,重重地捅在自己的双腿之上,曜黑的双眸被层层水雾覆盖。
君墨染黑金色的眼眸中是蚀骨的恨意,他倏然上前,重拳捶向百里河泽似谪仙般俊美的容颜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君墨染怒不可遏,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她,我只是太想得到她。”
百里河泽满面颓然,他从没想过,凤无忧会因为他的算计身死命殒。
他明明只是想得到她而已。
殊不知,正是他这份偏执的爱,彻彻底底毁了他心中美好皎洁的白月光。
沉默片刻之后,百里河泽徐徐开口,将他所有的算计明明白白道出。
“两年前的那场大火是我放的,不过在放火之前,我的腿被你的斩龙宝剑所伤,成了跛子。我正愁如何挺入大火之中将无忧救出的时候,云非白已经不管不顾地冲入了火海之中,将她抱出了火海。那时的他,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我轻而易举地就从猝然陷入昏迷之中的云非白怀里夺走了无忧。然后,我又亲手杀了事先找来的孕妇,将她和云非白扔至了一处,企图瞒天过海。”
“所以,你的腿并非救她所伤?”
君墨染冷冷地看着百里河泽,他这才意识到,百里河泽根本不爱凤无忧。
又或者说,一直深陷在阴霾之中的百里河泽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百里河泽不置可否,继而说道:“那之后,我又利用楚十四的致幻术,以及阴阳和合蛊彻底篡改了无忧的记忆,让她误以为狗蛋早已夭折。我原以为,我付出了这么多,终将会得到她的真心,不成想,她竟被我逼上了绝路。”
提及此,百里河泽微微仰着头,只为逼回盈眶的泪水。
“为了赢过你,我利用她身上的阴阳和合蛊,又以自己的双腿做饵料,这才勉强控制住了你的心神。我原想着,你对她再狠一些,我的机会便能大一些。”
百里河泽缓缓撩开了盖在他双腿上的布帛,他指着自己干瘦得不成样子的双腿,轻声说道:“这便是施蛊人必须承受的代价。不过,我并不后悔。只要能得到她,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愿意。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她竟先我一步,猝然离去。”
“元宝还活着么?”
君墨染双唇微颤,他犀锐的眼眸紧盯着百里河泽煞白的双唇,寄希望于从他嘴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抱歉。”
百里河泽喃喃自语着,既像是向君墨染道歉,又像是在向凤无忧和元宝道歉。
要不是因为他的执念,凤无忧和元宝根本无需遭受这么多磨难。
归根结底,他才是万恶之源。
“对不起,是我的一念之私,毁了本该属于你的幸福。”
百里河泽敛下眸中哀恸,他随手将食案上的清酒浇至身上,一把火将自身彻底点燃。
傅夜沉赶到之际,百里河泽已深陷火海之中,再无生还的可能。
“阿泽...”
傅夜沉拾捡起滚落至他脚边被烧得焦黑的飞花玉笛,神情复杂地看向了即将被烧成灰烬的百里河泽。
“我就知道,你没死。”
百里河泽回眸,略带眷恋地看向依旧如他们九年前第一次见那般明艳的傅夜沉,心生艳羡。
这么多年来,傅夜沉一直未变。
世道黑暗,他却像是一朵盛开在污泥地里的妖花,不染尘世,活得恣意又潇洒。
“阿沉,若有下辈子,换我来守护你。”
百里河泽默声说道,他没想到在临了之际还能得见挚友。
由此可见,上天还是善待他了的。
傅夜沉轻轻地点了点头,长久地凝望着被大火烧得焦黑的清欢殿,像九年前第一次得见百里河泽那般,为逗他开心,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将这辈子遇见过的所有趣事一一道来。
君墨染原以为,百里河泽的死,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可事实上,他心中的痛丝毫得不到缓解。
凤无忧生死垂危,元宝下落不明,他真是硬生生地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君墨染手持着斩龙宝剑,万念俱灰地往宫外走去。
“父君!”
正当此时,他身后竟传来了元宝奶声奶气的叫喊声。
君墨染并未在意,全然将元宝的嘶声呼唤当成了错觉。
元宝见状,急了眼,连忙挣开了云非白的怀抱,飞快地朝着君墨染跑来。
“元宝好想念父君。”
下一瞬,元宝细细的胳膊紧搂着君墨染的腿,不遗余力地冲他撒着娇。
“元宝!”
君墨染双眸乍然一亮,猛地将元宝揽入了怀中。
“下回若是再这么马虎地弄丢元宝,我不介意替你养。”云非白缓缓摘下了笠帽,朝着君墨染点头示意。
“是你救了元宝?”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这两年,我一直幽居西越疗伤静养。偶然听闻无忧在南羌现过身,便孤身前往南羌一探究竟。”
“多谢。”
君墨染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奶萌可爱的小元宝,心中的怨念骤然消逝。
过了许久,他才注意到云非白脖颈上的血色脉络,随口问了一句,“你曾走火入魔过?”
“可不是?为了救她,我耗尽毕生修为,凭着所练魔功,这才勉强地将她带离了火海。从那之后,我身上就留下了斑驳可怖的血色脉络。”
云非白简而言之,话锋一转,又将矛头引至君墨染身上,“这辈子,我只为她一人拼过命。你若是做不到善待她,我随时都可能从你身边将她夺走。”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但愿如此。”
云非白随口应着,他倏然回过头,朝着被烧为灰烬的清欢殿深深鞠了一躬。
百里河泽的悲剧,全是因他而起。
遥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殊不知,功名利禄皆乃过眼云烟。